阳春四月,微风拂面,桃李芳菲,初春的感觉总会让人不自觉地心动,好像忍耐了一冬的寒冷阴暗,在春风拂面的那一刹那,都得到了救赎。“啊,臭石头,看你干的好事,我又得重新洗了,”趁着好天气正在晒衣服秀娥尖声叫着,她从地上把石头不小心碰掉的衣物捡了起来,然后追着石头要往他脸上抹。
石头笑嘻嘻的左躲右闪,围着花园里的廊柱转着圈,秀娥则是嘴裏一直不停的叫骂着,我忍不住一笑,靠在栏杆上看着他俩嬉戏追逐,突然觉得心情好了很多。秀娥追得气喘吁吁地,她不经意抬头看见了阳台上的我,就对我招手喊道,“清朗,别在那儿看书了,要不要下来走。”
不远处的石头也站住了脚,神情自如地靠在柱子上,冲我招了招手,我想了想,突然觉得今天天气很好,胸中激荡着什么情绪似的,就弯身下去对他们说,“好呀,你们等我,”说完放下书,往楼下跑去。
距离那场晚宴已经整整五个月了,我一直默默地祈祷着,等待着,希望有一天丹青会觉得累了,然后来告诉我,她放弃了,不再为难别人,同时也放过了自己……
可是我等了这么久,却从没看见丹青的身影,只有唯一一次张嬷来看秀娥,我悄悄地跟了去。张嬷见了我却不再像从前那样嘘寒问暖,她好像有着说不出的疲惫,不堪重负,神色阴郁,只问了几句我们身体如何,对于丹青的事情却只字不提。
到了最后,她要回去的时候,才把我单叫了过去,跟我说,清朗小姐,你只要保重你自己就好了,小姐那边你就不要操心了,一切有我。从来没有听张嬷这么生分的说过话,可没等我再开口,她已经转身上了黄包车,绝尘而去。
秀娥躲在一旁不敢说话,最后见我怔怔地站在原地,还是她拉了我回去,一边喃喃地说,“清朗,你有没有觉得,我妈变了好多,也不晓得小姐受不受得了她。”听她这么说,我突然有些明白了丹青不再见我的原因,也许她早就知道自己会变得愤世嫉俗,充满了阴暗,然后就会影响到自己周围的人,就好像……张嬷一样。
“清朗,你还磨磨蹭蹭地干什么”秀娥跑过来一把拉住了我往外跑,脸上的笑容掩也掩不住,我笑着任凭她拉着。虽然丹青和张嬷都变得无法再接近,可秀娥却渐渐地恢复了以前的性格,六爷,七爷对她都不错,陆青丝的冷嘲热讽她也已经无所谓了,还有石头,石头是真心真意对她的。
“清朗,你应该多出来走走,你现在又不上学了,总闷在屋里不好,”石头晃了过来,他假装咬牙咧嘴地挨了秀娥一拳,然后才笑眯眯地跟我说。我对他微微一笑,就伸手盆里拿衣服,帮秀娥晾。他的那番话应该是六爷让他说的吧,自从那天晚上回来之后,我已经足不出户整整五个月了。
秀娥冲石头一吐舌头,赶紧过来跟我一起干,石头笑咪|咪地溜达了过来,“你们知道吗,每个周五都是码头上的交易日,渔工们会把他们打来的各种鲜货进行交易,如果买了立刻就煮的话,哎呀,那个味道真是……,”他边说边咂巴着嘴。秀娥干活的手慢了下来,显然被石头描述的景象吸引住了,石头得意地笑了笑。
我好笑地看着他对着秀娥挤眉弄眼的,抻平了手里的衬衫晾好,然后回头笑说,“你们俩个别闹了,把东西晾好之后,我们再出去好不好。”石头一愣,然后就喜笑颜开的说,“好呀,那我先去准备,对了,这个你们不要晾了,我叫阿嫂来做,”说完他转身就跑。
秀娥“扑哧”一笑,我扭头对秀娥说,“一说出去,石头怎么这么高兴,好像在屋子里闷了几个月的是他不是我似的。”秀娥一边抻着一件绸布外套,一边悄声和我说,“你不知道,是六爷和他说过,如果能说动你出去走一走,就有重赏。”
“啊,”我愣愣地看了一眼秀娥,秀娥用肩膀轻拱了我一下,“依我看,六爷对你可真好,比霍先生对小姐还……,”话未说完,她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闭上了嘴,偷眼觑着我。听到丹青的名字,我心裏一痛,用力的抻着手中的衣服,藉着手上的动作,静待那股灼人心扉的热潮退去。
过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我转头对秀娥笑说,“那也比不上石头对你好呀,大叔可是已经把你当作未来儿媳看了。”我说的秀娥一怔,趁她发呆,我撒腿就跑,秀娥这才反应了过来,在我后面尖叫着追来。
没跑几步,兴冲冲的石头回来了,手里却抓着我和秀娥的外套。我赶忙躲在了他身后,秀娥扑上来抓我,却被不明所以的石头拦住了。
“喂,都是因为你啦,讨厌,”秀娥看怎么也抓不到我,就冲石头发脾气,石头倒也无所谓,看着我们高兴就行,他哄着秀娥说,“是,是,都是我不好,车子已经备好了,咱们赶紧走吧,这样中午就可以吃河鲜了。”
秀娥冲他咧了咧嘴,冲我一伸手,我一笑从石头背后走了出来,拉住了她的手,石头有些愣,秀娥一扬头,“你不是说时间不早了吗,倒是走啊,”说完拉着我往大门的地方走,石头在我们身后嘀咕着,“女人心海底针,”我和秀娥相视一笑。
一到门口,就看见憨厚的石虎正站在车旁,那是叶展的车,我认得,最近局势很混乱,日本人的势力越来越猖狂,彼此之间的那根弦,绷得是一触即发。
现在没什么比军备更重要的了,可苏家却几乎包揽了军需方面的大部分生意,所以六爷和叶展他们一直在上下打点,昨天叶展刚刚又去北平打探消息了。
见我出来,石虎憨笑着去帮我打开了车门,然后恭敬的叫了声,“小姐,”我笑着点点头,随口问了一句,“你没有跟着七爷走吗?”他咧开了大嘴,“没有,鲁三儿他们跟着去了,我留下来照顾您。”
“照顾我?”我一怔,转头看他,“什么意思?”
石虎眨巴眨巴眼,却摸着脑袋不说话了,后面赶上来的石头冲我一乐,“就是出门这一类的事呗,总得有人照应着不是,老虎他也会开车,”说完他给了石虎一肘子,“赶紧上车走吧,”石虎赶忙答应了一声,窜上了司机的座位,石头坐在了他旁边,秀娥则兴奋的靠近了我坐。石虎虽然粗手大脚的,但是驾驭起车子来却很灵巧,车子一溜烟的朝码头的方向开过去了。
几个月没有出门,四周看着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记忆里冬天的阴冷变成了生机勃勃的温暖。穿着打扮入时的男女依然和穷酸落魄的市井小民们走在一条街上,看似泾渭分明又偶尔交织在了一起。秀娥不时发出惊喜地叫声,拉着我看这儿看那儿的。
石虎在石头的明示暗示下,故意把车子开得很慢,好像想让我多看看这外面的繁华世界,而不要再把自己一头扎进壳子里,不问世事。一时间车里的每个人都心情很好的样子,我也就让自己暂时什么都不要想,只专心的去享受这样一个上午。
又走了没一会儿,黄浦江水突然出现在了眼前,秀娥竟然兴奋得叫了起来,石头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秀娥不忿地去掐他。看着他俩嬉闹,我这才想起,自从秀娥来了上海,还没有机会去江边看一看,就是我,也是上次六爷带我来的。
白天的江畔和夜晚的看起来仿佛是两个地方,晚上渔火点点如繁星闪烁,一切行动都掩盖在夜色下,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而白天的江边则是热闹非凡,船只穿流如梭,码头上也挤满了熙攘的人群,号子声,呼喝声,算账声,叫骂声,甚至重物落地的声音交织在了一起,让人听起来万分的杂乱,却不孤独。
看着和秀娥,石虎说笑个不停的石头,我忍不住一笑,他是故意带我来这儿的吧,应该是六爷吩咐他的吧。六爷一定是认为这裏这么热闹,可以分散一下我的注意力,想到六爷,我心中一甜。
经过这半年的相处,我越发的发现,在他冷静温和的外表下,有着一颗柔软的心。他对自己身边的每个人都尽力地照顾着,渐渐地我也懂得了为什么他对陆风轻的下落那么执着,这个男人总是喜欢默然无声地扛起一个又一个责任,他不轻易许诺,但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这些日子我几乎是足不出户,每日里就是看书,弹琴,画画,甚至刺绣,按照叶展地说法就是,过去那些家规严谨古代千金小姐的生活作息也不过如此了,可人家最起码还会借去庙里上香的机会出去走走,而我则完全把自己禁锢在那个小天地里。
这个天地里有秀娥,石头,偶尔出现的叶展和毒舌的陆青丝,最重要的是,这个天地里有六爷。看我喜欢读书,他就几乎搬空了一个书局,这是叶展说的;我随意地用写字的毛笔画了一幅花园写意,第二天,我的书桌上就出现了全套的绘画工具和颜色。他不开口,却会把一切看在眼里,放在心上。
现在六爷喜欢在家穿着我做的布鞋,他喜欢吃红烧鱼,喜欢穿宽松的衣服,每当他不忙的时候,或者看我画画,或者让我帮他抄写一些私人的东西,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各自占据着一把椅子,安静的看书,悄然无声中,只有不经意的眼波交流和会心一笑。
我们的生活在不经意间交织在了一起,难解难分,可渐渐却发现,越了解对方就越放松,之前的生疏感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慢慢地消失不见了。也许我在他眼中还是个孩子,我们也没有什么山盟海誓,可是每当他回到家,敲响我的门,彼此相视一笑的那一刹那,那种安心的感觉让人眷恋,我和六爷都很珍惜。
“清朗,马上就到了,”石头回头冲我一笑,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笑着点了点头。如果说之前的我无意识地禁锢了自己而不自觉,直到前些日子无意间听到陆青丝和六爷说的话,“这姐俩可真有意思,一个用扒了皮,留着血的方式来惩罚别人和自己,另一个却画地为牢,自己判了自己的罪,哼。”
正是陆青丝这句话让我警醒了过来,我一直坚信自己可以等到丹青回心转意,但在那之前我也许就会先消沉下去。后来慢慢的出了屋子,去了花园,跟别人的交谈也多了起来,虽然我还是拒绝再去读书,但是六爷显然放心了许多,但他并没有强求我什么,就像他曾对我许诺的那样,我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他最多只是鼓励我多出去走走而已。
“吱”的一声,车子平稳的停了下来,石头跳下车来帮我们开门,秀娥灵巧地闪了出去,然后歪头对我招手,我一低头,迈出了车。“呼”我用力的呼吸一下,空气中有着江海特有的水腥气,我们一出现,周围原本热闹的人顿时都安静了起来,甚至往后退了推,给我们腾出了很大一个空场,而且没人敢多看我和秀娥一眼。
“哟,虎哥,晖少,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一个精瘦的年轻男子快步地从一间屋里走了过来。石虎一笑没说话,石头一扬眉头,沉声说了句,“麻杆儿,怎么就你在这儿看着,顾大头呢?”
那个叫麻杆儿的年轻人赶紧弯腰掏出烟卷来要给石虎点上,一边还说着,“晖少,下头那些渔船有点子小问题,顾老大带人过去看看,我留守,刚走,没想到您们就来了,我已经让人去叫了,今天的鲜货可不少。”
“唔,”石头点了点头。
秀娥有些吃惊的看着那个对石头不停谄媚的男人,而石头沉稳冷漠的样子也似乎让她很惊奇。我知道光头大叔是六爷手下的总管,而石头十二岁就出来跟着叶展了,对于我们他也许还是那个没长大,会和我们一起笑闹的大男孩,可在他们所谓的黑道上,提到赵晖这个名字却不知道的人还真没几个。
六爷曾经说过,石头尽得叶展的真传,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脸上总是笑嘻嘻的,对待敌人却只有一颗冷酷的心。我看着石虎一摆手拒绝了那只烟,那个麻杆儿讪讪地收起了烟卷,却偷眼看了我一眼。“啪”的一声响起,我只看见那个麻杆儿的脸上多了一道瘀痕,疼得他嘴角抽搐,却连摸都不敢摸。
石头没事人似的一笑,“自己的眼珠子最好管好了,省得哪天不小心被人挖出来,”麻杆儿带着哭腔地应了,我和秀娥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石头再扭回脸看我们,已是平时的调皮笑容,“清朗,秀娥,咱们先下去看看,也让你们开开眼,”说完他带头往码头下面走。
我和秀娥跟着他往前走,然后石虎也跟了上来,我余光看见麻杆儿拉住了石虎,讨好的问了一句什么,石虎大嘴一咧,快速地做了两个我看不懂的手势,那个麻杆儿立刻变了脸色,退了一步低头站好。“清朗,快走啊,”秀娥在前面叫了我一声,我赶紧答应着快步跟上了。
我从没见过这么多渔船,所有的人都在忙碌着,一阵阵鱼腥味冲鼻而来,但还是阻止不了我和秀娥好奇的目光。不远处一个身材敦实的男人带着一些人赶了过来,看起来他和石头都很熟,他不停拍打着石头的肩膀,然后又玩笑的说着什么。
我和秀娥站在一间仓库的屋檐下,石虎高壮的身躯就挡在我们面前,他抱臂而站,那些渔工显然都认识他是谁,结果没有一个人敢往我们这边看一眼的,一如方才下车的时候。
石头不晓得和那个男人说了些什么,那个男人快速地抬头看了一眼这边,就点点头离开了。石头笑眯眯地走了回来,“放心吧,一会儿我们就有好东西吃了,对了,你们要不要到栈桥那边去看看,那边风景好,有很多客船,空气也没这么腥。”
秀娥先转头看我,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石头对石虎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就衝着我们故作潇洒的一甩头,秀娥笑骂着带我跟了过去,我发现石虎并没有跟上来。
绕了几个弯子,前面顿时安静了起来,景色和空气跟刚才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不远处就是客船驳口,不时地有穿着得体的男女在这裏上下船只,或散步聊天。
我忍不住皱了眉头,石头立刻明白了我的心思,“咱们再往下走走,那里安静也没什么人,还可以更清楚地看到那些豪华客船,”我赶紧点头,伸手拉了秀娥跟着他往下走。
到了底下,甚至可以摸到江水,秀娥兴奋地冲了过去,石头赶忙跟过去保护她,好像生怕她会跌落江里什么的。他一边看着秀娥,一边回头看我,我偏身坐在了一块平滑的石头上,对他摆手示意不用管我,他一笑,挥挥手表示知道了,就转身去看秀娥从石缝里抓小螃蟹,他俩不时地发出笑声,那笑声是如此的愉快,让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呜”一声汽笛声响起,远处一艘汽轮飘着白色的烟雾驶过,四月的江风还是很凉,但是吹拂在脸上,却让人因为微寒的感觉而清醒。那些精致的客船都是为了有钱人们附庸风雅的,小的也就能载个三五人。早春的到来,让这些贵妇小姐们迫不及待的穿了上新颖别致的春装,互相炫耀着,攀比着。
我随意地看着那些正在上船或下船的小姐们,不远处一艘客船正缓缓地驶了回来,个头不大,突然发觉那些人有些骚动,我不禁好奇的伸头看,那船一靠岸,立刻有栈桥服务的船员跑过去接缆绳,然后恭敬地站在船边伸手扶客人下船。
两个男人陆续抵下了船,那个胖得我根本就不认识,稍微瘦些的那个看着有几分眼熟,也许在什么地方见过吧,可他们有什么好值得别人骚动的。看着那个船员还在伸手等着,我知道后面还有人,果然,一只素手缓缓伸了出来,我突然觉得心猛地一跳,一个纤细优雅地身影随后现了出来。
“啊……”我低呼了一声,下意识地用双手紧紧捂住了嘴,腿虽然一阵阵发软,我还是勉力站了起来往上走去,秀娥和石头正玩得开心,并没有注意到我。
“喂,你看,那个就是现在上海最红的女人徐丹青,听说她前任未婚夫就是军需处那个霍处长。”
“天啦,她那身衣服得值多少钱呀,哼,有人花钱养活还真好呢,瞧她那风骚的样子。”
“听说,现在上海滩的名流达贵们,都以能邀请到她相陪出行为荣,哼哼,不是谁都能跟军需处长的前任未婚妻一亲芳泽的啊。”
“听说她很难请的,不过只要有霍大处长或是苏家人在的地方,她就一定会出现。”
“好了,你们说话小心些,谁不知道她身后的靠山是陆家人啊,别胡说八道了,小心惹麻烦……”
我麻木地站在窃窃私语的人群背后,看着娇艳一如玫瑰的丹青,风情万种地从不远处走过,那两个男人殷勤备至,一直陪着小心,丹青却只是偶尔赏个笑容,漂亮的杏眼里却仿佛罩着一层迷雾,她如众星捧月般地被送上了车。
叽叽喳喳地人群登时散去了,我目送着那辆车远离,陆青丝说过的那句话不停地在我脑海中回响,“可真有意思,一个用扒了皮,留着血的方式来惩罚别人和自己……”我按住额头,不知道是不是江风吹得久了,太阳穴一阵阵地抽动……
我命令自己转身,回去找秀娥她们,什么都不要想,“啊,”晕头胀脑间好像撞到了人,我踉跄着倒退了一步,“对,对不起啊,”我喃喃地道歉了一句。
“真是的,走路怎么不长眼啊,撞得我痛死了,”一个娇纵地女声响了起来,我身子一硬,居然是她……“嚯嚯,这是谁呀,不是云清朗小姐吗?”苏雪莹冷笑着说了一句,“你们不知道她是谁吧,她就是大名鼎鼎递交计花徐丹青的妹妹,姐妹俩还真厉害呢,一个攀上了陆仁庆,另一个却又被陆城收了私房,怎么样,最近过得如何,我奉劝你小心些,陆城是走黑道的,心狠着呢,说不定哪天烦了你,就把你卖到妓寨去……”
听她一句接一句的刻毒言语,我本来是咬紧牙关不想理她,可听到她最后说六爷的那句话却让我怒火中烧,本来丹青的出现已经够让我心碎的了,现在苏雪莹还来火上浇油,要不是因为她们苏家的阴险卑鄙,丹青又怎么落得如此地步。
我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的一声,然后人已经朝苏雪莹冲了过去,我这辈子还从没动手和别人打过架,也许是看秀娥和人干架多了,下意识地就学了她的方式,一时间,苏雪莹被我连踢带打,又抓又扯得鬼哭狼嚎的。
周围的人好像都愣住了,苏雪莹的那几个朋友看着我疯狂的样子也不敢过来帮她,苏雪莹似乎被我的愤怒打懵了,只会不停的尖声哭叫。我正打得痛快,突然一只手用力地拧上我的手臂,然后把我甩了出去,我一头撞在了一旁的栏杆上,头一阵眩晕,手臂的剧痛却让我连晕倒都做不到。
“小姐,三小姐,你没事吧,”几个保镖似的人物紧紧地护着苏雪莹,她那几个朋友也如梦初醒似的跑了过去,围着她没用的尖叫。苏雪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一抹正在流血的鼻子,突然就跟疯了似的吼起来,“臭丫头,贱女人,你居然敢打我,你们都是吃干饭的,还不给我动手。”
那几个保镖立刻如狼似虎的扑了上来,我下意识地抱头蜷紧了身子,等待着拳打脚踢的到来,突然传来一声大吼,然后就听见皮肉遭痛击的声音,还有苏雪莹的尖叫声,“你这个大胡子,不要多管闲事,你知道我是谁吗?啊,你要干什么,来人啊,啊!!!”
我头越发的晕起来,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的,只隐约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形正挡在我面前,和苏家那几个保镖对打,苏雪莹却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清朗,”我突然听见秀娥的急喊声从下面传来,周围突然安静了起来,打人的,被打的,还有看热闹的,好像一下子就跑掉了似的。不一会儿有人过来一把扶住了我,“清朗,你没事吧,”石头气急败坏地问了我一声。
秀娥也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清朗,你哪儿痛,是不是受伤了,”她一边说,一边急切地检查着我。我强忍着头晕恶心说,“没事儿,头被撞了一下,右边手臂好像有些扭伤。”
秀娥马上用力推了一把石头,“我们赶紧回去请王医生过来看看吧。”
“好,”石头将我轻轻地抱了起来,我靠在石头的肩头,勉力睁眼向后望去,那个高壮的身影却再也看不见了,他到底是谁……
“哎哟,”手臂的抽痛让我清醒了过来,我睁开眼左右看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额头上的疼痛,还有手臂上包裹的白巾,证明我不是在做梦,我真的痛打了苏雪莹一顿。我忍不住咧嘴笑了出来,值了,要是能多给她几下,我情愿左手也扭到。
“你居然会笑,伤成这样很可笑吗,”六爷有些暗哑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我寻着声音一转头,他正靠坐在窗边抽着烟,见我看他,就把烟掐掉走了过来。
他慢慢俯身在了我上面,手臂撑在我身子两侧,我们脸对着脸,近的我都能闻到他呼吸中浓重的烟草味,可他向来冷静的眸子,这会儿却燃烧着狂怒,“谁干的?,”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
那抹狂怒突然抹平了我心中残留的愤怒,我微微一笑,抬起没受伤的左手去轻轻抚摸他有些粗糙的脸颊。六爷一眯眼,伸手握住了我的手,紧紧的,但脸上的表情却写着,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不问。
“如果我告诉你,打我的人下场绝对比我惨,你会不会不这么生气?”我笑问了一句,六爷一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投降的说,“好了,我说就是了,是苏雪莹,不过是我先打的她,她家的保镖就把我扔了出去,所以才受伤,后来她想让那些保镖来打我,但是,有一个人救了我,”说到这儿,我又想起了那个高壮的身影,当时头晕目眩的,看着有些模糊。
“唔,怎么会和她打起来?”六爷沉静地问了一句,“啊”我眨了眨眼,“因为她说到丹青坏话啊……”
“是吗”六爷这会好像又恢复了平常的冷静,“只为了那个你就和她打起来了,还是你先动手的?这可不像你……”看着六爷怀疑的表情,我扁了扁嘴,“因为,因为她也说你的坏话了呀,你别让我重复啊,想起那些话,我就想再揍她一顿,”我忍不住又皱了眉头。
六爷有些怔忡地看了我一会儿,突然俯下了身,将他的头轻轻靠在了我的肩膀上,我一怔,看他一动不动,只有炙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肩头,我轻轻叫了声,“六爷?”
六爷闻声慢慢抬起了头,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看着我,我突然觉得脸热了起来。就在我开始心慌意乱的时候,他嘴角微微一弯,哑声说了句,“你是第一个为了我打架的女孩儿。”
看着他柔软的眉梢眼角,我只觉得自己又羞又喜,一时间,好像连手脚都没有地方放了,六爷看着我手足无措的样子,脸色越发地温柔,他突然一笑,“看不出来,你很厉害嘛,还会打架。”
闻言我的脸更加的烫了起来,那个时候一定是气疯了,我嗫嚅着解释说,“其实不是的,我一向都是赞同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和平主义者,这次要不是因为丹青和你……”话说到一半,我觉得不对又咽了回去,这话听着好像是自我表白外带邀功似的。
六爷看着我的样子,眼里有着压不住的温柔,他玩笑似的说了句,“能让清朗小姐为了我破戒,在下实在是荣幸之至啊。”
“哧,”我笑瞪了他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六爷眸色突然一深,一道阴影压了过来,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