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面容在那一瞬间褪尽了血色,变得煞白,煞白。心仿佛被人狠狠的攒住,一口气喘不上来,眼前一黑,身子晃了几晃,朝着地上一头栽了下去。
金翎一惊,迅速出手,一把将她捞起来,圈在怀中。温软的身躯,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孤傲、冷漠、倔强,还有耀眼,他也曾窥见过她夜半的孤寂和忧伤,然而,却从未有过如此刻这般,由内心深处透出的巨大恐惧感。
抱着她轻颤的身子,他心中说不清是何种滋味。一直以为她这样一个清冷的人,对这世间任何一个人的生死,都不会真正的放在心上,原来并非如此,她的心裏,是装着她在意的人,她对他冷漠,只因他不在她眼中。
就在那一刻,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就这么一直抱着一个人,不松手。但是他不可以,他是金翎,一个不该有感情的人。
她似是被人用重锤狠狠击中,脑中全然是空白一片,任金翎抱着她,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连细微的挣扎都不能。
远处的天边,挂着的一轮白日,忽然变得极其刺眼,她却愣是睁大了眼睛看着,一转不转。
天地间一阵狂风骤起,尘沙弥漫,她单薄的身子在随风而至的寒气侵袭之下,渐渐的失去了温度。只觉得有一股强大却又无形的凉气侵入了身体,冷彻了心骨。
她用手按住胸口,重重的按住,却还是不能阻止她的颤抖,不能阻止那撕裂蔓延的痛楚。
不可能的!不可能,不可能……以残歌和哥哥的武功,怎么可能会被埋?她不信!怎么都不信。
费力的转过头,死死的盯住金翎的眼睛,那种眼神,令金翎的心不自觉的一颤,那是极力想掩饰却又掩藏不住的悲痛,与愤怒交织,还有与她这种如仙一般的人儿不相配的冷厉,组成一种信息传达给他,那便是,她在怀疑。她不相信他所说的话,或者可以说,她不愿相信。
推开他的动作,很轻,却也非常坚定。
金翎将她安置在软椅上,站直了身子,摊了摊手,淡淡的笑,随意道:“如果不愿相信,就当我是开玩笑好了。”
他如此随意而轻松的口气,听起来似乎真的是开玩笑,但听在她耳中,却有什么在心头逐渐蔓延开裂,强装的镇定,瞬间被瓦解。
难怪,难怪鸾韵都学会了欺瞒,只因鸾韵知晓这个消息对她而言,会是多么沉重的打击!
难怪,难怪那个人会病倒,会连药都不愿喝。
母亲,她也会痛苦,会崩溃吗?为了复雠,双手沾满亲人的鲜血,这便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临绝谷,她知道的,很高的山,南宫傲曾暗中派人上去查看地势,却因为山势陡峭,冰路雪滑,无人得已上山。
炸湖……雪崩……二十多万人悉数被埋,哥哥他们,是否可以可以逃出升天?十几万大军将山谷翻了一遍都寻不到,那他们究竟在何处?
哥哥,哥哥……她最爱的亲人,她心中最温暖的所在,可不可以为她活下来,无论多艰难……
哥哥,一定要活下来,一定要……
她在心裏,一遍,一遍的说着:“你说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保护我,支持我……哥哥,你要信守承诺!我从来都不会保护自己,我需要你在我身边,哥哥,哥哥……”
还有残歌……那个曾经为了她,连死也不能的男子,也要活着,活着……
胸前的衣襟几乎被她抓烂,尖利的指甲刺破了肌肤,渗出点点的猩红,逐渐的透了出来,在如雪的白衣之上,是如锈迹一般的斑驳的颜色。
不想让别人看到她此刻眼中无法掩饰的悲痛神色,她弯下了身子,胸口紧低着膝盖,张大了嘴,用力的呼吸,却还是喘不上来气。闭上眼睛,头深深的低了下去。
白色的日光,打在她不停颤抖的单薄的脊梁之上,明明印在他眼中,是流转的脆弱,却生生的透出了隐忍的坚强,映照出满园的悲绝与哀伤。
金翎的眼底透着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莫名心疼,不由自主的上前,伸手在她瘦削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出口的声音完全没有平常的玩世不恭,反倒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清雅,温和道:“若是想哭就哭出来,不必忍得这么辛苦。”
她身子一震,是谁曾对她说:“想哭就哭出来吧,不要忍着。我会永远站在你的身后,所以,你不必再强装坚强。”
她猛然回头,晶亮的眸光在触及立在身边的男子时,瞬间黯淡了下来。金翎的眼神出奇的温柔,风微微扬起他的衣袍,有几分她不曾觉察的飘逸之感。收敛了平常的浪荡不羁,看上去竟是一种优雅的神态,在那一霎那,她再一次感觉到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