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夺下他的剑远远抛开，一掌打在他微笑的脸上。</p>

我看见他刹那凝固的表情，脸上慢慢肿起的指痕，忽然间我觉得筋疲力尽。</p>

我转身进了房门。</p>

……</p>

很久以后他跟了进来。</p>

“对不起，大哥。”他低声说。</p>

我不能出声。</p>

他悄悄走过来，坐在我身边。</p>

“大哥，如果你不许，我以后再也不练落叶长安剑。”</p>

我转头凝视着他，看见他单薄的身影仿佛要融入月光从此不复可见。猛然我将他大力搂住，仿佛只有如此抓紧，才能排解那几乎要清空我肺腑的恐惧和悲伤。</p>

“你要记住，”我狠狠地对他说，“在这世上，我只剩你一个。”</p>

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有练过落叶长安剑。</p>

他也从未为此流露过一丝遗憾。他比从前更喜欢笑，即使我知道很少有事情会让他真正的快乐。</p>

也许只在第二年我娶亲时，他曾真的快乐过。那天他敬我酒时说：“大哥，从此你不再只有我一个。”</p>

我们相顾微笑，一饮而尽。</p>

那时的我们也不曾料到，三年以后，竟会发生那件事情。</p>

那件事发生时他已经十七岁。</p>

他从未开口劝我，只是不声不响替我将庄中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p>

他陪我饮酒下棋，或是静静陪我长日枯坐。</p>

他同我一起击水长涧，郁涉山林。</p>

当我张弓驰猎时，他亦步亦趋，如幼时一般替我捡拾猎物。而当我心中如沸策骑狂奔，他也只是默默跟随不肯稍后，直到我不得不立马收缰。</p>

他为我做了他力所能及的一切，然而我依然无法自拔，直到那天。</p>

我无法忘记那天的微雨，浓雾。我独自离庄，骑马在山中游走。</p>

山中雾气更浓，两尺之外万物不分。我的坐骑常因惶恐而趑趄不前，我毫不留情地扬鞭，催它前行。</p>

云深不知处，我迷失山中。</p>

然后突然间，我的坐骑长声嘶鸣，扬起前蹄，连连后退。一阵寂灭深寒扑面而来，我知道我已下临深渊。</p>

我下马走到崖前，心情冷静平和。我并不确知我要怎样做，只是在一瞬间，我觉得那隐没在雾气中的深谷神秘而空明，是一种致命的吸引。</p>

就在那时，我听见远远的细碎的铃声。我一动不动地倾听那铃声，直到它停在我身后不远。这时我感到身后马匹的呼吸，而那马上的人却始终不曾说话。</p>

我终于回头，眼前所见也只是一片不可透视的茫茫白雾。</p>

我看不见身后的马影鞭丝，也看不见马上布衣单薄默默相从的我的兄弟，然而在这雾霭横流的世间，我依然可以听见他的声音。“大哥，”我听见他说，“在这世上，我也只剩你一个。”</p>

我徒劳地凝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我听见那句话的袅袅回音由空谷中漾起，呼应着我心底一声叹息。</p>

那一刻我终于发觉即使我可以将整个世界就此遗弃，但于这雾中不可执手不可相见的兄弟，我也永不可轻言离开。</p>(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网址：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