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初年的手不小,但做这种细致的事情居然做得很好,下手比医院的护士还轻,沾着药的棉签从脸上轻轻的擦过去,好像蚂蚁在脸上爬过去,微弱的刺痛后一阵清凉。
赵初年随后又处理了一下她腿上的伤口,浇了一点红花油,然后用绷带在小腿上捆上两圈就大功告成。
孟缇伸手压了压绷带,捆的力度正好,不紧不松,她放下裤腿,跟赵初年道谢。
赵初年摇摇头,又伸手指了指客厅对面的书房:“我刚刚看到书房里有架扬琴,阿缇,你还会演奏扬琴吗?”
“会一点吧,小时候学过两年,”孟缇有点不好意思,“我没什么音乐天分,不像郑大哥那样音乐天分很高,恐怕现在我只会最简单的曲子。”
“哦?我可不可以点播?”
看到赵初年期待的眼神,孟缇想了想走到书房,一把掀开盖住扬琴的幕布,抓起两只琴竹夹在手指中,另一只手从琴架下抽出本曲谱翻开,回头问:“你要听什么?”
赵初年自然跟着她来了书房,整个人嵌在打开着的门框里,作为背景的客厅灯光耀眼,像一副超现实的四维画面。
“什么都好,不过我记得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听过音乐系有人演奏过一曲《春江花月夜》,”赵初年说,“调子宛转悠扬,你弹奏这个怎么样?”
“真是为难我了。你怎么选这么难的?我好几年没摸过琴了,”孟缇伸手摸了摸那些粗粗的琴弦,用指甲敲了两下,“不过也算巧合吧。就《春江花月夜》我还有点印象,初中时我用这首曲子参加比赛,练的次数是最多的。你让我先试一下音,看看能不能想起来。赵老师,你在沙发坐着吧。”
“好,洗耳恭听。”
到底是久不摸琴了,生疏的一听可知。演奏扬琴一靠记忆,二靠琴感。可她的记忆好像生锈了,次次击错,手指顾不过来;学理科太久,脑子里除了公式还是公式,音乐是什么都快忘记了。她本来也不是乐感很强的人,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顺畅地演奏,一日不练就手生,还要费神的去看谱,击出的乐曲不是跑调就是结结巴巴,就像没有润滑的嗓子,或者是半夜怪叫的鸟儿。
很长时间后才稍微顺起来。在那偶尔流畅的音符里,孟缇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眼前浮起的画面——
春江潮涨,江海难分,明月东升,光照万里江海。渔船停泊江岸,雁声划破长空;江岸的石块被流水冲刷千百年,抹去了所有的棱角。那隐蔽的缝隙中却有生命,那是在春雨中滋长出碧绿的嫩芽。
待到一曲终了,孟缇才松了口气,回头去看赵初年:“赵老师,我弹完了……”
声音戛然而止。赵初年靠在沙发上,竟然已经睡着了。孟缇简直是愣住了,他居然可以在这么糟糕的配乐中睡着并且还睡得很好,那需要何等强韧的神经。
认识赵初年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他完全处于被观察的角色。
他整个人都陷在沙发里,身体微微倾斜靠着沙发后背,双手随意地搁在腿上,手指微微弯曲着,贴着沙发。他平时经常微笑,此时收敛了笑意,一派平和,好像她刚刚演奏的是世界上最好的催眠曲一样。或许是因为那份平和,面孔上甚至有一种奇异的光辉。
孟缇实在不愿意搅人清梦,但不能让他就这么睡下去,轻轻摇了摇他,“赵老师。”
看见赵初年疲惫地睁开双眼的一瞬,她简直要被愧疚击倒:“赵老师,你困了?想睡觉去我哥的卧室里睡吧,沙发上太凉。”
赵初年的目光迷茫了片刻,很快清醒过来,一怔之后局促地道歉,“我睡着了?真是抱歉啊。你演奏得很好,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不要再给我带高帽子了,我知道自己的水平,”孟缇完全不信,啼笑皆非地摇头,“不过,现在已经不早了,也该休息了吧。你今天晚上就别回去,那么远的,就在我家住吧,睡我哥的房间好了。”
“不,你一个女孩子单身在家,让人看到不好。”
也是这个道理,说起来也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确确实实惹人嫌疑。孟缇有些为难,“你现在这么困,开车没法让人放心啊。”
这次赵初年倒是从善如流,打了个电话,听他的意思是让赵家的司机来接;孟缇也放下心来,两个人闲聊数句,赵初年再次叮嘱她记得擦药后才下了楼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