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初年片刻后“嗯”了一声,放慢了脚步。他好像被人正面击中了,手指微微发抖,整个人更是气息不稳。
孟缇后悔地直抓头发,轻声问:“赵老师?我又让你想起你妹妹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赵初年苦涩地开口:“不是的,你没有错,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嗯?”
“我最后一次见到知予,是个下雨的晚上。大概是凌晨两点的样子,四周也是这么黑暗,没有月亮,我带着手电,但是根本照不了多远的地方。我着急去找医生,她跑不动了,又不想拖累我,说坐在路边等我……可我回来的时候,她就不见了。那时候她虽然只有五岁半,但很听话很乖,绝不会乱跑的……”
他记得那个晚上,是南方的梅雨天气,绵绵不绝雨而细如游丝,落了足足一天,但依然没有停歇的迹象。两个半大的孩子走在路边的水洼旁;三更半夜,路上行人稀少,路灯大半都坏掉了,只有远处两站苍白的水银灯,仿佛有眼疾老人的一双疲倦的眼睛,白眼仁多,静静看着街道。陈旧房屋参差不齐,阴森森排列路旁。
孟缇从他长长的沉默里听出了许多感情,赵初年在提到他妹妹的时候,总会虚弱好像随时都要死过去。那种难受的情绪感染了孟缇,心脏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抓住反覆揉捏,眼睛鼻子酸涩难忍,连呼吸都要停滞了。
然而此时说什么话都显得苍白无力,孟缇站住了,费力的抬起头去看赵初年的脸,除了一个模糊的轮廓,黑夜把一切都变成了烟雾和液浆,他的表情都看不到,连些微的情绪都融化在黑暗里了。她从嗓子眼挤出一丝微弱的声音,什么都说不出来,干脆放开他的胳膊转而展开双臂搂住他的腰,试图传递一些温暖过去。
这个温情的拥抱冲散了赵初年心头的所有抑郁和沉重,无声的回抱住她,他下巴搁在她的头上,闻到她头发上的花香,伸手摩挲着她的头发,微微笑了;“阿缇,你真的很善良。”
“我当然是好人了。”孟缇抿嘴一笑。
“不说这个了,”赵初年拉起她的手,“继续走吧,也不知道找到了迷宫中心有什么惊人的礼物。”
“唔,别是什么恶心的东西就好,”孟缇看到前方的岔路口,扯了扯赵初年的衣服,“赵老师,这边走。我记得我们进来后拐了两个弯,都是朝左,再拐一次就回到原点了。就算不会原点也肯定不对。”
赵初年说:“不是,我们拐了两个弯,一个朝一个朝右。我出门的时候看了地图。如果现在右拐的话,是死路。”
孟缇言之凿凿:“我对方向的记忆力很好的!”
赵初年没跟她反驳,愉快地笑,“那就按你说的走吧。”
结果就真如他所言,遇到死胡同了。孟缇无奈地笑了两声,想着自己肯定是因为刚刚因为赵初年关于他妹妹那番话扰乱了心神记错了。可明明他好像更难过,怎么会没记错呢?于是讷讷说:“那个,看来是我记错了。”
赵初年语气却分外轻松,声音都是戏谑,“知道错了吧,那就回去重走。”
孟缇这下子真是不敢再有意见,乖乖跟着他在迷宫里绕来绕去,一路上打败妖魔鬼怪无数,有时候也会遇到别的游人,因为太暗,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行走,周围此起彼伏、一声迭一声的尖叫就像墨融进了水里,看不清楚了。
不过有一声尖叫稍微显得不一样,因为随后就响起了一个男人“有人昏过去了,麻烦来人救命”的声音。两个人同时站住了,眼看着都走到了中心但已经没心思去管,孟缇皱着眉头,竭力辨别声音的方向:“似乎在侧前方,就是咱们刚刚过来的那条路。”
“去看看。”
赵初年凝神听了一会然后拉着孟缇朝左边的岔路小跑过去,高声说:“你们在那边不要动,我们马上就到。”
原以为听准了声音找准了路,很快就能找到呼救的人,可两个人在附近绕了好几圈也没有看到。这裏已经是迷宫的中心,能走到这裏的人不多,而围墙又高得很,也不知道除了他们还有谁听到了呼救。
两人走到一条岔路口,孟缇略一沉吟,放开赵初年,拿出手机照着路,说:“赵老师,你走这边的路,我往这边走看看,兵分两路好一些。”
赵初年一口回绝:“不行,你走丢了怎么办?”
“不会的,这地方才多大?再说还有工作人员,”孟缇肯定地跟他一挥手,迈开腿朝另一条路小跑走过去,赵初年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
“不论找到没找到,五分钟后都要给我打个电话。”
“知道了。”
在漆黑的迷宫中,孟缇的身影很快消失;他犹豫了一下拐上另外一条路,一路辨明声音,在两三个拐弯之后就找到那个呼救的男人,拿着手机一照,地上躺着个年轻的女孩子。
赵初年脸一沉,当即半蹲下去,手指准确地探到她脖子的动脉上,察觉到还在稳健的跳动,皱眉去看男人:“她吓到了?心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