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它这水平,估计也基本告别脱单了。
“你没有和郑师姐一起去疗伤吗?”
宁宁带了点好奇地朝他靠了一步,瞥见裴寂脸庞与脖颈上的血痕。她不知想起什么,皱了皱眉:“真奇怪,为什么我每次见到你,你都浑身是伤?”
——明明在她看的那本小说里,身为男主角的裴寂一路顺风顺水,连磕磕绊绊都很少有过,结果这几回却次次成了血人,惨得不忍直视。
“小伤,不碍事。”
他答得毫不犹豫,脑子里的承影唉声叹气:“错了错了,你应该做出很难受的模样,从而搏得她的一些关注。这么倔,干脆一辈子一个人得了。”
它说得越来越起劲,一边说一边嘿嘿哈哈笑:“听我说啊,你就突然捂着胸口半跪在地,努力挤出几滴眼泪,然后声音一定要轻轻颤,可怜巴巴地告诉她:师姐,寂寂疼。嘿嘿嘿!宁宁一定会心软地红了眼眶,一把将你抱起来带入房中,然后你再略施小计嗯嗯啊啊这样那样,嘿嘿嘿!”
裴寂:……
“你受了伤,是不是从来不擦药的?”
宁宁站在门边,朝屋子里望了望,白皙的脸庞被烛火染上几缕绯红色泽,微微扬起的嘴角旁,梨窝如同盛满桃花的盈盈春|水。
然后她又转过头来,指了指自己的右脸:“你这儿在流血。我房间里有伤药,想来用一用吗?”
承影彻底疯掉,一代巅峰神剑沦为疯癫神经病剑:“用用用!快说你可以你想要!裴寂你要是拒绝,我就每天晚上给你念金刚经和大悲咒,每天早上为你深情朗诵《我和真霄剑尊的365天》!”
裴寂被它吵闹得不胜其烦,刚要皱起眉,瞥见烛火下小姑娘清丽柔和的笑脸,恼意便不知怎地倏然消散了。
他说不清此时此刻的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心情,抿着唇沉默半晌,用了很小的声音回答:“……多谢师姐。”
客房的布置大致相同,踏进宁宁房间时,裴寂闻见一股淡淡的树叶香气。
他们俩都洗了澡,身上难免沾了来自迦兰城中相同的气息,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树香连着树香,将两人之间的隔阂浑然消弭了。
裴寂心底的烦闷悄悄散去,低着头不去张望。
女子闺房不宜直视,这一点他总归是明白的。
“你在椅子上坐好,别动啊。”
宁宁用手帕轻轻点在他脸颊,拭去伤口再度裂开后渗出的血迹。
她的动作小心翼翼,即便力道很轻,裴寂也还是能透过那层薄薄的手帕,感受到少女圆润指尖上温和的触感。
他面无表情,其实早已屏住呼吸。
……她说来用药,却从没说过,是她替他擦药。
“你之前诈孟佳期的时候好凶。”
宁宁的语气里带了笑:“我要是她,一定也会被吓到。”
承影嘶了一声:“我早就告诉过你,要温柔一点!”
裴寂自嘲笑笑,眼底阴翳更浓,漫不经心地应声:“师姐,我那不是诈她。”
他的性格本来就很糟糕,从来不讨人喜欢。
承影: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这臭小子到底会不会聊天?真是句句都把话题往死路上引啊!你还是回答“嗯嗯啊啊”吧求求了!
它满心忐忑,无比绝望地看一眼宁宁。
哪知小姑娘非但没生气,反而噗嗤笑出声来,杏眼弯成小小的月牙形状:“是吗?那很好啊。”
承影噤了声。
宁宁一边说,一边往手指沾了药膏,抬起眼睛看向他脸上的划伤。
他很少与谁有过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当女孩柔软的指尖落在脸颊,让裴寂无端想起夏天暖洋洋的风。
宁宁的手指温暖绵软,而药膏又是清清凉凉,被她轻轻地上下涂抹时,牵引了微不足道的些许刺痛,仿佛有一丝丝微小的电流在血脉之间流淌。
……真奇怪。
裴寂喉头微动,偏过视线不看她。
他听见宁宁说:“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嘛。你如果真像话本里批量生产的大侠那样清风霁月、正气凛然,反而不那么真实了。现在这样就很好啊,有血有肉的,挺可爱。”
这是她的真心话。
原着里的他宛如一个惩奸除恶、闯关打Boss的工具人,全篇见不到什么喜怒哀乐,简直是一座移动的装逼大冰山,还是贼龙傲天的那种。
现在的裴寂有点惨,有点小傲娇小毒舌,跟个刺头似的,相比起之前那个,实在可爱到不行。
承影闻言,久违地安静了好一会儿。
再开口时,带了点老娘嫁女时的淡淡哭腔:“裴小寂。”
裴寂在心底“唔”了一声。
“我如果是你,就在这一瞬间爱上她了。谁能不喜欢宁宁呢?”
承影凄凄惨惨戚戚:“你知不知道,我恨你像块石头一样。”
裴寂没理它。
裴寂脸上满打满算不过几道小伤,宁宁擦完了药心满意足,正要唠叨几句,忽然听见屋外院子里的一阵谈话声。
她透过窗户向外望去,见到打头走在最前面的郑薇绮,以及叽叽喳喳的贺知洲、孟佳期与秦川。
贺知洲望见了她,当即咧嘴笑起来:“你们俩还秉烛夜谈呢?快出来快出来,郑师姐储物袋里有好多有趣的小玩意!”
宁宁也笑:“知道啦——!”
她说罢便起身准备出门,瞥见裴寂一动不动,于是又低头停下脚步。
少女的青丝被长明灯光打湿,烛火攀爬上白皙脸颊与乌黑瞳仁,宁宁朝他勾勾手指,声音轻快得像一只猫:“来呀。”
他坐在烛火昏黄的房屋里,窗外树木的倒影直直落下,覆盖一层浓郁阴翳。
而宁宁站在长明灯底下,仿佛汇聚了世间所有蒙胧却明丽的亮色,笑意盈盈地向他勾了勾手。
嗓子里前所未有地干涩,裴寂近乎于无措地眨眨眼睛,低低回应她:“嗯。”
“这个呢,叫花香口脂。和以往的口脂截然不同,无毒无害,甚至可以吃,绝对居家旅行必备良品,买到就是赚到。”
郑薇绮口若悬河,说得两个妖族两眼放光:“还有这个!秘银簪。簪子里藏了根剧毒的针,戴上它,你既可以是风情万种的祸国妖姬,也可以是游走在黑暗边缘的蛇蝎美人,怎么样,有没有心动!”
她讲得停不下来,猝不及防听见秦川的雄浑中年男音:“这是什么?”
郑薇绮笑着扭头。
笑容陡然凝固。
她之前胡乱塞给了他们一大堆东西,这会儿秦川左翻翻右看看,从裏面挑出了一本拥有鹅黄色封面的书。
封面上赫然是一串大字:《我和真霄剑尊的365天》。
秦川已经翻开开始看了。
还用了非常标准的、充满童心的播音腔念:
【真霄奋力一顶,长龙陡入三寸。运劲收放自如间,前突后进,左勾右移,犹如疾风骤雨,玉蕊飘摇不定,似雨打风吹去。】
宁宁:!!!
师姐!这是本什么书!!!
郑薇绮听得头皮发麻、颅骨升天,赶忙上前几步,试图从他手里夺过那本书。
奈何秦川人高马大,轻轻一抬手,就把书举到了她够不到的地方。
“期姐,这是什么意思?”
他觉得这些言语生涩拗口,加上人族的字认识不多,于是带了点好奇地翻到另一页。
【真霄狠狠用力,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骨血。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这个女人面前溃不成军,双眼猩红地低喃:“肯认错了吗,嗯?你这裏欠我的,用什么来还?嗯?”】
宁宁快被那个“嗯”洗脑了。
这不是言情小说男主,他就是个不停嗯嗯嗯的电动马达。
“完了完了。”
孟佳期浑身僵硬,压低声音:“秦川他在沉睡前只是个七八岁大小的孩子,没想到一醒来就成了这副模样——他还只是个孩子,你们千万别带坏他啊!”
原来这是名侦探柯南的镜像版本,身体变老了,头脑还是一样。
——这也太惨了吧!难怪他的言行举止总是看上去怪怪的!
郑薇绮不愧是带货达人,硬着头皮上去解释:“这、这是在练剑呢!我们不是剑修吗?你看那个‘长龙’,便是真霄剑尊的剑名。”
危,真霄剑尊,危。
那是被他知道,自己心爱的宝剑被叫成“长龙”,师姐你就没了啊师姐!
“对对对!”
贺知洲信口胡诌第一流:“这两人在风雨中练剑,把花蕊都尽数斩落。你看那‘前突后进’,正是玄虚剑派的一种剑招,名唤、名唤——”
宁宁顺势接话:“名唤‘雨打风吹剑法’。”
秦川点点头。
复而又翻一页,朗声念道:
【真霄气急,竟从身后抽出几条粗如儿臂的深褐长须,将她绑缚得动弹不得。
长须纷然,根根入肉。长龙进出之间碾辗反覆,痛乐齐驱,身侧端的是莺声啼啼,花蜜四溢。】
现场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宁宁目瞪口呆,在心裏为真霄剑尊悄悄点一炷香。
——救命啊!为什么连道具都用上啦!还有那个“莺声啼啼、花蜜四溢”……
这个作者已经不是“鬼才”能形容的级别了,她就是个鬼啊!
郑薇绮努力保持着表情管理,柔声解释:“这个呢,是说真霄剑尊被八爪鱼附身,竟从身后长出触须,将女主人公绑起来后这样那样……”
可恶。
她真的编不下去了啊啊啊!
“将女主人公绑起来后!用触须和长剑一起捅进她小腹里!”
贺知洲赶紧抢白,加大音量斩钉截铁:“为什么说痛乐齐驱?痛的是钻心之痛,乐的是能死在心爱之人手里。你看后面那莺声啼啼,其实是一个可怜女人临死前的幻觉啊!”
秦川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难以想象,在他心裏的真霄剑尊是个什么样子。
长着粗如儿臂的触须,拿着把叫做“长龙”的剑,最大爱好是用剑捅自己心爱的女人。
恐怖,究极无敌之恐怖。
秦川在神志上毕竟是个小孩,稀奇一阵后便把黄色封皮的书丢在一边,转而翻看怀里的其它物件。
宁宁暗暗松了口气,忽然听见身旁的裴寂低声道:“师姐,那雨打风吹剑法,为何我从未听闻过?”
宁宁愣了愣。
对了。
裴寂从小跟虐待成瘾的老妈长大,基本不和其他人接触,每天接触的东西,除了打骂还是打骂。后来来到玄虚派,也不会有人教给他这方面的东西——
男主,你怎么了男主?
你的邪魅狂狷和冷若冰霜呢?你怎么成了只小学鸡……不,一个鸡蛋壳啊男主?
一旁的贺知洲满脸惊恐地看着他,如同在看来到仙侠世界进行友好和平交流的外星人。
宁宁忍着耳根上不断升温的热度,板着脸回答:“是吗?可能你入门比较晚,没机会接触。其实那也不是什么厉害的招式,无论会不会都影响不大。”
裴寂极少主动找人搭话,此时得了回应,便多了几分信心,连言语之间都含了点微不可察的笑意,沉声继续道:“那我回去之后向师尊请教一番。等学有所成,再来与师姐切磋。”
郑薇绮的表情已经无法用阳间的言语来形容,老脸一红,欲言又止。
宁宁勉强扯出一个笑:“有、有缘……有缘再切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