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曳现在的心情,就好像深夜连输五十把排位赛,本想点个外卖安慰自己,结果不但没送筷子,凑合着吃了一半,才发现一团米饭发霉变成了诡异的绿色,最后满心烦闷地打电话给女朋友诉苦,却听见手机那头传来好兄弟的声音。
惨痛之程度,大概如此。
许曳神色复杂,看一看被自个儿捏在手中随意把玩的毛茸茸大耳朵,又望一望小昭天真无邪的脸蛋。
小朋友笑得灿烂,见他神情大变,咯咯笑出声:“大哥哥,怎么了?”
咯咯咯咯,你莫不是老母鸡成了精。
许曳虽然是个姐宝男,但好歹是个正统仙门弟子,当即接话应答:“没什么!我——我就是,好像肚子有点疼。”
对啊!他和贺知洲此时没有合理的借口离开此地,若是伪装成身体不适,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回房了!
许曳飞快与贺知洲交换一个眼神,“嗷”地一声捂住肚子,五官扭曲成一朵绽放的菊花,颤巍巍伸出手:“贺师兄,我旧疾又复发了……快,快带我回我房中取药!”
贺知洲心领神会,把二十一世纪好演员的基本素养贯彻到底,猛地一拍大腿:“师弟!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太过操劳,你偏不听!”
说着扭头看一眼身旁的另外两人,满脸歉意:“对不住,我师弟身体不好,等我们先去他房间取了药,再来与二位详谈。”
“哦?”
谁料坐在轮椅上的灵狐少年淡声笑笑,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二位莫慌。这瓶子里装了专治腹痛的灵药,只需尝上五颗,便会有脱胎换骨之效。”
许曳只差当场吐出一口鲜血,在心裏骂了他不知道多少遍,正当绝望之际,忽然见到跟前的贺知洲右手猛地一颤。
这道由右手开始的抖动犹如一条小蛇,逐渐蔓延至全身的每块骨骼。
但见贺知洲口眼歪斜双目无神,手脚痉挛不停、浑身抽搐不止,整个人如同被雷电劈中一般,一颤一颤地翻着白眼。
那姿态那眼神,好似风中一匹癫狂的野狼,甚至还加戏给自己配了音,跟九十岁凡人老大爷的声线没什么两样:“药……药……”
许曳自然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忘捂着肚子,带着哭腔大喊:“贺师兄!你怎么也发病了啊贺师兄!别着急,我马上就带你回房间拿——”
说到一半,忽然神情惊恐地闭了嘴。
——这裏不就是你的房间吗!演个棒棒锤啊白痴!
玄虚剑派与万剑宗的得意门徒当众飙戏,秘境里的晏清与小昭冷笑连连,玄镜外的长老们纷纷对两个门派投去同情的视线,阁楼里一时间寂静无言,很是尴尬。
“二位可知我们前来拜访的真正目的?”
小昭笑笑,白净脸庞仍旧充满童稚与天真的味道,见他们俩停了动作一言不发,很有兴致地敲了敲桌子:“我们恰好缺了献祭的材料……要想恢复修为,人修的魂魄可不能少。”
他居然毫不掩饰地直接挑明了。
许曳心头大骇,只觉心脏怦怦狂跳,几乎要跃到嗓子口来。
之前这两个魔修还会对他们客套几句,如今开门见山横刀直入,显然是不想再继续假装,打算直接开干。
而他与贺知洲,就是头一批受害者。
“你们应该察觉到不对劲了吧?”
小昭起身向前一步,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可惜来不及了。自我介绍一下……我乃魔君祁寒。”
直至此刻,汹涌魔气才终于一股脑地陡然从他身后溢出。在这压抑至极的气息之下,许曳不禁屏住呼吸,同时也明白了一个事实——
此人的实力超乎想象,他与贺知洲很可能并非对手。
“愣着干嘛,快跑啊!”
耳边传来贺知洲的声音,许曳仓皇抬头,一眼就看见了他伸来的手。
祁寒此时已经变做了青年男人的声线,身形亦是愈发高大魁梧,闻言不屑冷嗤道:“想跑?没门。”
他说话的同时伸出手去,试图打断两人手与手之间的对接,于是玄镜之外,所有长老都目睹了这千年难得一见的场面。
如同命运的邂逅,缘分的牵连,如果前生五百次回眸换来今生一次擦肩而过,那他与贺知洲的前世,一定是两根缠在一起的超级麻花。
缘,妙不可言。
贺知洲在即将抓住许曳手臂的瞬间扭过头去直视前方,以接力赛运动员的姿势做好了预备动作;
而魔君祁寒在同一时刻伸出右手,好巧不巧,恰恰落在两人的手掌之间。
一时间十指相交,难舍难分。
——救命啊!贺知洲他一把拽过魔君的手掌,甩着舌头就往外跑了啊!!!
仙门弟子竟对魔君做出这种事,男人看了会沉默,女人看了会流泪,玄镜之外男默女泪,如同开了一场哀悼会;
屋子里被莫名其妙留下的两个人面面相觑,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许曳:嘎啊?
晏清·枪版:哎呀?
许曳过了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幽幽望向身旁脸色苍白的少年人:“那个……我记得,你好像灵力尽失、手无缚鸡之力对吧?”
两。级。反。转。
晏清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冷笑,端的是高洁傲岸、冷傲不羁。
随即咬破嘴皮,从唇边溢出一缕殷红鲜血,神情痛苦地捂着肚子,直接就躺在一旁的木桌上,开始不断抽搐:“药……给我药……肚肚疼,不吃就死了,死了……”
——看来他学习能力挺强,这居然还是他们俩之前的结合版。
“这这这,”玄镜外的林浅看得目瞪口呆,“这该如何是好?贺知洲为人虽然的确那个了一点,但怎么说也是玄虚剑派门下的弟子,这样下去必然会没命的!”
她所言不假,贺知洲直到现在也没发现自己拉错了人。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拉错小手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趋近于零,更何况在场的除了许曳,只有一个小孩和一个浑身无力的病人,无论哪个都不可能陪他跑得这么虎虎生风。
而那位魔君哪里见过此等骚操作,似乎也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满脸懵地被他拽着跑到屋外,一直没发出半点声音。
贺知洲跑得犹如老狗,舌头甩得老高,面目尤其狰狞;身后的祁寒好似被拖拽在后的麻袋,目光里是肉眼可见的震惊与茫然。
两个人一前一后,硬生生跑出了私奔的架势,奔向最遥远城镇,去做最幸福的人。
“没事的许曳!你别怕,那些魔修必然伤不了我们!”
贺知洲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安慰:“我们这种爱笑的男孩,运气往往不会太差。”
这要是以前,许曳肯定会一本正经地回应他。
但这会儿不知怎地,对方居然只是沉默片刻,继而低声笑笑,说出了一句让贺知洲永生难忘的恐怖台词:“你回头看看,我到底是谁。”
这好像,不是许曳的声音。
贺知洲心头重重一跳,迟疑着停下了脚步。
在转身回头的瞬间,从嗓子里发出行将就木、如同抽水马桶一般的倒抽气。
他,爱笑男骸,运气还真不是太差。
而是惊天地泣鬼神、宇宙无敌级别的非常之差,一个“太”字都不足以形容。
他的眼泪从眼眶里高压喷射射烂大气层,嘴角下垂的弧度刺穿地心,一时间静默无言,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跟前这男人生了一张全然陌生的、戾气十足的脸,笑容竟然该死的甜美。一双三角眼微微上挑,舔着嘴唇阴恻恻道:“笑?你在教我做事啊?”
而贺知洲五官扭曲,嘴巴眼睛在圆形与波浪形之间左右横移,堪称量子嘟嘟唇,薛定谔的五官,连笑声也格外与众不同:“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