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去他的命中注定……(2 / 2)

妖魔汹涌如潮,仿佛没有穷尽的时候。

而他的动作仓促且狼狈,在如此浩荡的强袭下,身上早就伤痕累累,倘若没有一股意念支撑,恐怕已没了意识。

沙丘下的男人还在继续说:“你杀了那么多魔,我是不是……应该做出点回报?”

不可以。

不要。

裴寂想要张口,嘴裏却涌出殷红血迹。

想要上前,周遭却杀气重重,魔族剑修、符修、体修、乐修与重重叠叠的妖邪一拥而上,他只能徒劳挥剑,双手剧烈颤抖。

“裴小寂!”

承影惊惶大叫:“你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马上就要到极限了!你——”

它话没说完,便见到沙丘下刀光一闪。

此时夜色已深,夕阳遗落的血光尽数消散,天地之间皆是涌动的黑潮。

忽有冷风袭来,寒气透骨,吹落天边一朵垂坠的云彩,光影聚散间,自无尽黑暗里露出一抹莹黄轮廓。

那是十四的月亮。

从不圆满的,残缺的月亮。

冷冷幽光倾泻如水,降落在沙丘之下,照亮女孩苍白的脸庞。

身边妖影重重,裴寂却在此刻停下反击的动作。

因着此番停顿,一把长刀穿胸而过,他感觉不到疼痛,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扑通扑通。

四周都安静得可怕,没有任何声音。

月光将沙丘下的刀光映作雪白。

轻轻一晃,便是触目惊心的红。

手里始终紧握的长剑,倏然落地。

“人儡已死。”

阴影之下的霍峤轻阖眼睫,缓声道:“迷魂阵起。”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没有谁愿意接近他。

裴寂恍惚睁开眼睛,竟见到一片血红色的密林,林中魔气四溢,血光映衬着黑雾。

一具早已冰冷的尸体从树上跌落,他认出那人身上的门服,是来自流明山的修士。

不知是谁在厉声斥道:“是他,都是他!正是他出现在古木林海,才引出这场暴动……他是杀死那些人的凶手!邪魔其罪当诛!”

他茫然低头,这才发现自己亦是浑身伤痕,痛得难以忍受。

裴寂想告诉他们,事实不是这样。

他与妖树缠斗多时,拼了命地想要除掉它,他不是邪魔,也不想伤人。

可没有人相信他。

他们只是冷眼站在侧旁,瞳孔里盛满冰碴,恍然望去,尽是鄙夷、排斥与恐惧的神色。

而他孤零零站在所有人的目光里,像个令人恐惧的笑话。

从小到大向来如此,活得狼狈不堪。

裴寂在心底默默告诉自己,他并不在乎。

那些刻意的排斥、欺辱和冷待,他早就习惯,因而从不在意。

就算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在他身边,他也……

他也绝不会感到难过。

心脏突然重重跳动了一下。

有道模糊的影子自脑海深处缓缓浮现,如同水中破碎的明月,雾里摇曳不定的海棠花,他试图伸手触碰,却只见到遥不可及的泡沫。

浑身血液因着那道影子,重新开始淌动。

不对。

不是这样。

有个人一直陪在他身边。

他生在污泥里,她却愿意温柔地对他笑。

也只有她,会愿意一步步走近他,将他带离暗无天日的沼泽,温柔地对他笑。

那个人的名字是——

“魔气已经四散开了。”

青衡握紧手中长刀,目露喜色:“他的魔气竟有如此之浓——他动了!”

霍峤垂目而视,一言不发。

月光像是发着光的缕缕灰尘,四散在染血的长剑上。

而剑的主人半跪于地,脊背半匐,弓起的弧度犹如战栗的野兽。

裴寂在颤抖。

少年的发带不知何时掉落,散下的黑发纤长如瀑,因浸染了血迹,无比凌乱地拂过面庞时,留下道道暗红色细痕。

突然他抬起头。

原本漆黑的眼瞳充斥着诡异猩红,血丝如藤蔓攀爬而上,迅速占据整个眼珠,并沉甸甸地向外不断溢出,染红眼眶、眼底与眼尾上挑的弧度。

大漠风声骤起,状若鬼怪嚎哭,一时间妖兽惊惧、纷纷四散。

漆黑雾气不知何时变为血红,腾风扶摇而起,汇作重重咆哮不止的漩涡,而裴寂,置身于漩涡中心。

“好像……不太对劲。”

有人迟疑道:“这股杀气和威压……我们当真能制住吗?”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狂风怒号,风浪裹挟着血气轰然溢开,顿时寒光乍起,犹如万箭齐发,向四周散去!

“护阵,护阵!”

青衡被这股杀气惊得大骇,催动魔气护体:“其余人,一齐攻他!”

诸多魔修被剑气击得节节后退,闻言勉强稳住身形聚气凝神,不过须臾之间,便汇作包围之势。

他今夜,定然走不出这大阵。

霍峤颔首敛眉。

眼看魔潮狂涌,即将袭上少年脊骨——

刹那间莹光大作,浩然剑气织成倾泻而下的浩瀚星河,将裴寂笼罩其中。

刺目白光之间,笔直站立着少女纤细的影子。

是那个逃走的女孩。

她居然……在如此九死一生的间隙选择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