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鹅毛大雪一刻也不曾停歇,却冻不息众人的一腔热血。一千多人倾巢而出,裴元绍率二百人挟裹百姓直往颍川而去,林冲的五十人也各带装备早早出发。纷至踏影间,博望俨然已经成为一座空城。张扬等人带着陈震等俘虏是最后一批离开的,一行人并没有跑远,而是躲到了博望城西的伏牛山上。仿佛黑暗中捕食的猛兽,露出自己凶猛的獠牙,等待着猎物上钩。此时的秦颉大军正急急忙忙向博望赶来,一天的行军让官军看起来疲惫不堪,一日的大雪更是让众人面色冻得铁青。一骑飞奔,溅起一地积雪,径直来到秦颉面前。“大人,斥候回报,傍晚时分有贼寇万余人出博望,直奔颍川而去。”顾不上翻身下马,文聘在马上抱拳躬身道。秦颉闻言大吃一惊,失声道:“贼寇不过千余人,何来万余人众?而且贼寇居然不南下,反而北上了?”文聘不敢怠慢,连忙道:“斥候看得清楚,的确有万余人众,火把通明,队伍延绵足有数里长,而且方向确实是向北,不是向南。”秦颉一下慌了手脚,急道:“这可如何是好?却不知是哪处贼寇前来和张扬部汇合,急切之间不可图也。”邹靖略微思忖一下,道:“大人不必忧虑,黄巾贼寇向来喜欢挟裹百姓以壮声势,如今张扬虽得万余人众,但大多为博望百姓,可战之兵不过千余旧部,乌合之众罢了,破之易也。”秦颉恍然大悟,释然道:“本官一夜未眠,方寸大乱,幸得邹将军提醒,不然必然铸下大错。可如今贼寇向北流窜,如之奈何?”邹靖不加思索,道:“贼寇若流窜到颍川郡则大事不妙,大汉律,各地官军不得跨境剿匪,无奈如今人困马乏,不若加速赶路,在博望休息一夜,明日加紧剿灭贼寇,正好张扬挟裹百姓而行,速度必然不快,行踪也无法隐匿,正是天助我等。”秦颉欣然点头道:“善,便依你之言。”当下便发号施令,众官军直奔博望而来。北风呼啸,星月惨淡。幽暗的天空下,一支八百余人的军队身披白衣白袍,仿佛和周围的大雪融为一体,唯有众人不时呼出的热气,预示着这群人的存在。张扬站在众人身前,比这天气还冷厉的眼神在众人身上刮过,不由让人忍不住打个哆嗦。“今后是吃香的喝辣的,还是像丧家之犬一样惶惶不可终日全看今日这一战,可有人害怕?”“干他娘的!”管亥第一个振臂高呼,眼中的杀意仿佛实质。众人纷纷响应,在山间响起阵阵狼嚎。挥手压下众人的呼号,张扬身上长刀虚指博望方向,大喝道:“没错,干他娘的,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全军出发!”除了踩在积雪上的声响,再无一丝一毫的声音,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一阵错觉。博望城南,金鼓齐鸣,官军再一次被调动起来,他们已经数不清这是今天晚上第几次,只知道只要他们刚刚睡下便会响起这种声音,待他们出城却不见一个敌军的影子。不少人只是翻个身便继续沉沉睡去,贼寇只是骚扰,不会攻城,这是不少人的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如今之计,该当如何?”秦颉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对着帐下众将问道。他只是个文人,甚至都没有亲手杀过敌人,两夜未眠对他的影响太大,他现在只感觉脑袋里如同浆糊一般,平时很简单的问题,他硬是需要思考好久才能思考清楚。蔡瑁抱拳躬身,道:“如果让贼寇这么骚扰下去,大军势必不能好好休息,明天也无力追捕贼寇。”秦颉把眼睛一瞪,怒道:“这我当然知道,我现在问的是怎么办?”蔡瑁尴尬不语,眼中的怨毒一闪而过。“不若命士卒以物塞耳,不闻则可。”王威思考半天,想出这么一个办法。蔡瑁素来看不惯王威,嘲讽道:“如果贼军真的趁夜攻城呢?王县尉倒是说说,这责任你承担的起吗?”县尉两个字蔡瑁咬得特别重,不屑之意显露无疑。王威勃然变色,怒道:“总比某些人一点办法没有要来得强。”“你”蔡瑁万万没想到王威一个寒门小将敢对他如此不客气,只是碍于秦颉在场,不敢造次。邹靖出来打圆场道:“不若多派守夜士卒,其余士卒便如王县尉所言,至少能保证大部分士卒的休息。”秦颉没有跟好的办法,无奈叹道:“也只好如此了,都下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一场大战,不可怠慢。”“诺!”众人抱拳应诺而去,很快博望城中再无一丝嘈杂的声音,除了城楼的上灯火,全城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望着城楼上官军虽然疲惫异常,但仍然一丝不苟的身姿,张扬面沉如水。这支官军比他击破的县兵要强悍的多,哪怕是对比朱儁的大汉精兵也不过是略逊一筹而已,人数更是张扬手下的四倍,看来想要再次攻占博望,势必会有一场恶战,伤亡绝对不小。如果可能,张扬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保存实力,继续流窜,根本不给官军抓住他尾巴的机会,但是今天,张扬还是选择跟官军来一场正面决战!他所做的扰敌也好,转移视线也罢,不过是为了平衡官军和他手下的人数,尽可能多占一些小便宜而已。黄巾军想要蜕变成为一支精锐之师,势必要经历几场惨烈、残酷的恶战,他没时间,也没条件给这群家伙一个正规的训练,不然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便是最好的教官。张扬需要的是一群虎狼之师成为他争霸天下的资本,他不可能带着一群人一直流窜,那样他的野心永远也无法实现。这就算是送给他们的成人礼吧。张扬默默呢喃。至少,现在张扬还能够选择对手,不至于一下就碰上大汉最为精锐的北军,如果这一关他们都撑不下来,也别提什么争霸天下,找个地方隐姓埋名,苟且偷生吧。时不我待,张扬不知道汉灵帝什么时候会死,天下大乱什么时候会揭开帷幕,他能做的唯有加快自己的进程,让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他不至于太过狼狈。冷厉的寒芒从张扬眼底浮现,缓缓走到阵前,骤然抽出长刀,斜指苍天,军阵中杂乱的声音瞬间平息下来,只要众人粗重的喘息声和城楼上火把燃烧的噼啪声还清晰可闻。“从今天起,我们不是黄巾军,不是贼寇,我们叫陷阵营!陷阵之志,有死无生!从今天起,我们只为自己而活,官军又如何,皇帝老儿又如何,敢挡我们去路的,悉数杀之!”默默在心中对高顺说声对不起,张扬继续道:“死在我们手底下的官军还少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破敌陷城,斩将夺旗,就在今日,杀!”张扬的声音并不高,但穿透力极强,深深刺入每人的心底,彻底点燃他们的热血。“杀!”张扬手握长刀,转过身来,向着低矮的城墙飞奔而去。管亥跟在他的身后,擎着紧急赶制出来的陷阵营大旗,银牙紧咬,眸子里杀气凛然。“杀!”犹如惊涛骇浪般的怒吼声中,千余大汉亡命向前,如同决堤的万丈洪流一般席卷而来,一排排雪亮的长刀在白雪的映照下散发出无尽的寒芒。“杀!”不远处,裴元绍终于撇下百姓,堪堪赶到,加入这场屠杀的盛宴。官军还没意识到敌袭,他们以为还是和前几次一样,贼寇虚张声势而已。一片片披着白衣白布的身影在雪地中并不明显,直到冲到近前,守夜的官军才发现不妙,呜呜地吹响号角。“轰!”管亥、周仓两人奋不顾身,用尽全力撞上低矮的夯土城墙,在一阵苦痛的呻吟声中,饱经沧桑的城墙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倒下。张扬纵身一跃,跳过残垣断壁,第一个冲进博望城中。“死!”一声震天的虎吼宣告着这场血战的开始,张扬手中长刀飞舞,划过一条森冷的弧线,冲着一名官军的脖颈飞斩而至。官军夷然不惧,举刀相迎。“当!”金铁交击声响彻云霄,官军的环首刀不堪重负,齐根而断。张扬的天胜刀去势不减,凌厉地从官军肩膀上扫过,热血飞溅,一颗头颅冲天而起,虽身首异处却面目狰狞,犹自盯着张扬不放,滚烫的鲜血染红一地积雪。“啊!”凄厉的惨叫不时响起,有官军的,有陷阵营的,乱世之中,最不值钱的便是人命。不少官军此刻才从民房内爬起,衣甲不全、手无寸铁的比比皆是。两杆冰冷的长矛如毒蛇吐信一般直取张扬胸口,他甚至能听到矛尖刺破空气发出的尖啸,两名官军面庞扭曲狰狞,眸子里尽是疯狂的杀意,与地狱中的恶鬼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