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一处豪宅之内。十二人端坐堂上,顺序井然,但细看这些人俱皆面白无须,阴气深重。每人身前都摆着一只宝箱,不需打开便知里面的东西价值绝对不菲。这群人分别是张让、赵忠、夏恽、郭胜、孙璋、毕岚、栗嵩、段珪、高望、张恭、韩悝和宋典等十二个如今大汉最为权势滔天的宦官,外人称之为十常侍。段珪伸脚踢踢眼前的宝箱,右手掐个兰花指,淡淡的说道:“让公,这是什么意思?别说是你送给咱们的,我可不信。”张让面色难得的十分严肃,道:“咱家可没那么多闲钱,先前肆虐南阳,如今又流窜到颍川的陷阵营贼酋张扬知道吗?”赵忠接口道:“能不知道吗?南阳太守秦颉他说杀就杀,可真是个狠人儿,根据消息,现在他去颍川了吧?”赵忠的话配合他手中轻摇的锦缎,说不出的“妩媚”。张让瞪了赵忠一眼,道:“这些东西便是他送给咱们的。”郭胜眉头紧皱,不解的道:“这张扬与咱们素不相识,送咱们如此大礼,是何缘故?”张让道:“咱家也不甚清楚,但这些东西是张扬让小黄门左丰带回来的,还是让他来说吧。”左丰闻言低头小步进入大堂,恭敬道:“各位爷爷,这张扬本是良民,加入黄巾贼寇实乃无奈之举,他十分敬仰各位爷爷,请各位爷爷能帮着周旋一二,使他归顺朝廷。”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不得不说,左丰这小太监十分有“职业道德”。毕岚面露为难,道:“这事放在以前也不是什么大事,给他安排个小官也不过顺手之举,可如今世家和何进那屠夫对我等步步紧逼,再加上这张扬胆大妄为,擅自斩杀朝廷命官,这钱,不好拿啊。”张让不屑的嗤笑一声,道:“没有张扬这事,那些人就会放过咱们了?”赵忠道:“咱们不过是想把皇上伺候好了,不知道碍着那些人什么了,真想不通那些世家大族、皇亲国戚为什么非得揪住咱们不放呢?”张让淡淡道:“还不是皇上信任咱们,那**臣逆贼心里酸着呐。”张恭眼中贪婪之色毫不掩饰,但还是强忍着道:“那这钱,咱们收还是不收?”张让大笑一声,道:“收,到手的钱财岂有推出去的道理,但是张扬的事不能急,咱们得找个合适的时机再提,还有他的家世,咱得考虑妥当了,事办的漂亮些,也不会砸了咱们的招牌。”众人哈哈大笑,各带一箱金银离去。张扬肆虐颍川的消息传到洛阳也有些时日,但满朝文武吵成一团,连平日懒散无比的灵帝刘宏都连续三日上朝,可这场争论不仅没有平息下去,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四百余年的大汉主要分为三个势力轮流执掌朝政,分别是外戚、宦官和世家大族,这种形势自从汉高祖刘邦死后,吕后掌握大权开始四百余年的时间从没有过停歇。外戚的代表人物有吕后的吕氏家族、大将军窦宪、还有跋扈将军梁冀,宦官的代表人物有大长秋曹节、曹操的祖父曹腾和如今的十常侍,世家大族则以汝南袁家,弘农杨家为代表,四百年来反复较量,互有胜负。如果当时的皇帝是一代明君,那就会平衡三方势力,如果是昏君,就会专宠一方,使一家独大,这基本上可以算作检验汉朝皇帝是否为明君的一个标准。在当今皇帝刘宏继位初期,大将军窦武联合世家,想一举把宦官铲除,但行事不密,反被大长秋曹节以矫诏诛灭,自此宦官一家独大,直到去年黄巾起义的爆发,刘宏下令以外戚何进为大将军,总揽天下军权,外戚势力联合世家才能和宦官分庭抗礼。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外戚和宦官之间便已势同水火,甚至宦官集团还一度占据上风,使何进不得不联合世家大族才勉强能够不落下风。可是世家大族和外戚并不是铁板一块,这群世家同样看不上屠户出身的何进,只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而已。这次在朝堂上争论的重点便是是否要调遣大军征讨以张扬为首的颍川黄巾。以大将军何进为首的外戚集团认为,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应当立即调派大军,联合已经剿灭广宗黄巾的皇甫嵩把颍川黄巾斩尽杀绝,以绝后患。而宦官认为这是小题大作,张扬等人不过是一伙蟊贼而已,犯不着这么兴师动众,只需各地自行剿匪便是。而且宦官的话更能让人信服,因为洛阳已经被抽调一空,八园校尉还没有训练成军,总不能把宿卫皇城的虎贲郎和羽林骑派出去剿匪。至于何进则是怕皇甫嵩和朱儁等人所率的精锐之师一旦返回洛阳便会归于八园校尉麾下,归于蹇硕统领,而他这个大将军将再无兵权。宦官本来就势大,如若再让他们执掌兵权,那不管是外戚还是世家恐怕都难以安寝。所以,何进打的主意便是借口黄巾未平,贼寇横行,要把兵力掌控在可靠之人手中。但宦官也不是傻子,外戚和世家打的算盘他们清清楚楚,因此极力反对大军征讨黄巾,坚持要兵归西园,将归于朝。灵帝刘宏如今已不是刚登位的少年,他同样也渴望把兵权收归手中,但他的手下并无值得信任之人,唯一一个蹇硕还是宦官,终究不能让他放心。时任侍中的蔡邕在朝堂上慷慨直言,历数宦官之过,请诛宦官。灵帝刘宏勃然大怒,但念在蔡邕曾为帝师的情分上不忍责罚。但蔡邕心灰意冷之下,告老辞官,打算回陈留老家著书立说颐养天年。洛阳东门,蔡邕的行礼整整三辆大车,但并不是什么金银财宝,而是三大车的书简,其中不乏孤本、绝本,在所有读书人的眼中,这三车竹简绝对比三车黄金还要贵重。蔡邕平日为官正直,并无多少好友,临行之前也只有负罪白身,同为大儒的卢植前来送行。“伯喈,不再考虑一下,你若离去,奈天下何?”卢植一脸不舍,挽留蔡邕道。蔡邕不为所动,淡淡道:“子干,吾之所学于国家何益?吾上不能保国,下不能安民,不过一皓首穷经之老叟耳,如今也算正得其时,吾便回乡著书,不为外事所动耳。这天下大事,还是留给子干等人操心吧。”卢植见苦劝无用,只好长叹一声,道:“既然如此,望伯喈一路平安,今张扬贼子祸乱颍川,陈留与颍川相邻,伯喈还请多加小心。”蔡邕哈哈大笑,道:“吾一无钱财,二无官爵,贼寇劫吾作甚,子干保重,吾去也。”说完,蔡邕不再多言,坐上马车直往陈留而来。夕阳温和地照耀在四辆马车之上,说不出的凄凉。此时的大将军府灯火通明,司空袁逢、司徒袁隗、卫尉杨彪以及大将军府援吏许攸赫然在列。何进满面愁容,唉声叹气,情绪低落至极。司徒袁隗劝道:“大将军不必如此,宦官虽然势大,但也不能只手遮天,只要朱儁与皇甫嵩两位将军一日不归,阉党便不敢如何。”何进长叹一声,道:“吾岂不知,但广宗已破,妖道张角身死,两路大军安能不归?”卫尉杨彪面沉如水,淡淡道:“吾有一计,可使大军不归。”何进闻言大喜,道:“文先有何妙计,速速道来。”杨彪面露不忍,道:“大将军可严令颍川周围各郡以及豫州刺史王子师不得支援颍川剿匪,为天下苍生计,为大汉国祚计,只好牺牲一下颍川百姓了。”何进悚然变色,道:“如此一来,岂不是要有无数颍川乃至豫州百姓要沦入贼寇之手?”杨彪面色一狠,道:“若要留两路大军于关东,除此之外,再无他法。”何进面露犹豫,无法下定决心之际,时为一小吏的许攸大笑出声,道:“吾观此天下之乱,莫不出于当今圣上,若想大汉国祚昌盛,务需下重药,除猛疴!”在座众人无不大惊失色,袁逢颤声道:“子远之意,莫非是”许攸奋然起身,大喝道:“没错,吾欲联合各地刺史,废当今皇帝,另立合肥侯为帝!”何进抬起颤抖的右手,戟指许攸怒道:“尔不过一微末小吏,安敢出此大逆不道之言!”想他何进不过南阳一屠户,能当上大将军完全凭借的是刘宏立他妹妹为皇后,如若废立成功,他何进如何自处?所以他的反应才如此激烈。见在座众人丝毫没有赞同之意,许攸怒喝:“竖子不足于谋!”说完,许攸拂袖而去,骑上一匹快马便直朝冀州而来。袁逢轻抿一口热酒,平复好情绪,对何进道:“子远年少轻狂,大将军不必在意,文先之谋,大将军以为如何?”何进长叹一声,无奈道:“如今之势,也只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