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得好,言于暗室,必生诡谋,这可不是随便说说而已,老祖宗流传下来的话,总有一些依据和道理。试想一下,在黑灯瞎火的密室之中,两三个人凑在一起,那平日里不能对人言的想法说不定也就能拿出来聊聊,平常不敢有的想法,说不定也就冒出来了。所以便有了一句和这句话差不多的话,成大事者不谋于众,简单地说,就是做大事的人,阴谋诡计是少不了的,如果召集了一大群人来商议,嗯,如果你不担心你那点计划公之于众的话,也不是不行,只是这样的话,你的谋划还能算作阴谋吗?权谋这种东西,从来都是明暗交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凡能够驾驭的人,必然会有一定的分寸,否则的话,本该在密室中商谈的事被你拿到明面上来说,本来应该宣之于众的事被你拿到了密室之中,吃饭的家伙不想要了吗?段煨虽然是个武将,但他并不只只是个单纯的武夫,姑臧段家虽然比不得汝南袁家、弘农杨家这种首屈一指的世家,但也算是凉州拔尖的世家,这些权谋之术不说精通,但也不是一无所知。吴用又怕他听不懂,说得十分明白,他段煨要是再装傻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换上一副恭恭敬敬的表情,段煨向吴用问道:“煨愚钝,险些误了大事,如今情势紧急,还请先生不吝赐教。”吴用道:“昔董卓祸乱朝纲,将军助纣为虐,王允等人必然容不下将军。南边荆州牧刘表乃是帝室之胄,断无可能收留将军。且凉州军与关东军交战日久,仇怨颇深,南阳袁术又颇为看重出身,而其手下大将孙坚也是被凉州军全军覆灭,仅以身免,绝无可能饶恕将军。汉中张鲁也许会收留将军,但刘君郎年老体衰,其子刘璋与张鲁素来不睦,自身尚且难保,就算收留将军也难免被张鲁用作和刘璋作战的消耗,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这些情况段煨也清楚一些,只是不如吴用说得如此详细,越听越觉得有道理,当下便急道:“依先生之见,煨该如何自保?”吴用伸出右手,指指北方,淡淡道:“将军的活路,当在北方。”“北方?”段煨神色一动,若有所思道:“小人屠?”吴用遥向北方抱拳道:“我主雄才大略,如今更是被封为并州牧、镇北将军,位高而权重。麾下文有刘基、田丰、寇准,就连大儒蔡邕都是我主岳丈,武有杨业、高顺、徐晃、李严,典韦、杨希、裴元庆三位将军更是万人敌,便是比之吕布也丝毫不差。又据有河套沃野千里,并州彪悍之地,坐北而望南,此王霸之基也。”段煨面露不屑道:“可本将怎么听闻,小人屠将不过十员,兵不过五万,且与天下诸侯结怨不少,似这等势单力孤之辈,如何成就大事?”吴用道:“兵贵精,不贵多,我主麾下虽然只有四五万大军,却都是百战精锐之师,足可以一当百!岂不闻我军戎守北疆之时,时常以弱势兵力,打得各部鲜卑落花流水,片甲不留,前些时日,周仓、杨业将军更是一战封狼居胥,直接将鲜卑人赶到了极北苦寒之地,自卫、霍一来,有何人能如我主这般威震北疆,阵斩鲜卑大王头颅?恐怕班定远还要略逊我主一筹。”稍微一顿,吴用举起案上的酒樽一饮而尽,继续道:“昔日我主在中原之时,更是凭借千余黄巾贼兵,打得两万精锐北军狼奔豚突,朱儁、皇甫嵩天下名将,结果照样兵败被诛。既然将军认为我主不足以成事,用倒要反问一句,天下还有哪路英雄敢说对上我陷阵营能够战而胜之?”“就算如此,又能如何?”段煨冷哼一声道:“太师当年之兵锋之盛比那小人屠不知要强上多少,如今还不是落得一个身死魂灭的下场?”“哈哈哈...”吴用大笑三声道:“董卓在亡在于他不识自身,他不怕过六郡良家子,有何资格辅政?落得兵败身亡不过咎由自取,我主乃留侯之后,岂是董卓那鄙夫可以相提并论的?”“这...”段煨犹豫再三,试探道:“要让本将投降小人...镇北将军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本将有三个条件。”吴用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不能显得欣喜或焦急,否则的话,段煨一定会狮子大开口,所以故作镇定道:“将军但说无妨。”段煨抬起头来看着吴用,右手轻轻在案几上敲击几下,缓缓道:“第一,本将的部曲要独立于镇北将军麾下部属之外,自成体系,当然,镇北将军要和人作战的话,末将绝无二话,只要镇北将军不随意消耗我麾下的士卒。”“可以。”吴用不加思索地答应下来,心中却是冷冷地忖道,真要等你投降,要怎么收拾你,要怎么处理你麾下那些部曲方法多了,又岂容你在这里挑三拣四?段煨不清楚吴用的想法,继续道:“其二,镇北将军必须得保证我部粮草辎重的供给,士卒的兵刃盔甲需和其余各部一视同仁,不可故意刁难。”吴用假意思索片刻,勉为其难道:“也可以。”段煨最后道:“最后一条,末将愿领河东太守,为镇北将军看守并州门户,阻挡一切来犯之敌。”段煨话说得漂亮,但打得算盘却不可谓不精明,他自己也清楚前两个条件过为苛刻,张扬现在迫于形势,或者说正值用人之际,也许会忍气吞声答应下来,可一旦等他缓过手来,却难免秋后算账,所以段煨不得不早做打算。河东乃是并州西南门户,他自请为河东太守,便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一旦情形不对,张扬有动手的迹象,他向西可以投奔关中、凉州,向东可进入京畿,再寻安身立命之所。或者还可以更狠一点,直接将李傕、郭汜放入河东,进而攻打并州。这件事实在太大,吴用不敢擅自做主,假意敷衍道:“此事关系重大,在下不敢擅自做主,需请示主公之后才能给将军一个明确的答复。”段煨也不着急,脸上露出了一抹若有若无地微笑,“既然如此,那先生现在就可以前往关中向镇北将军请示,不过杨业将军的大军却只能留在武关外等候一段时间了。不过,如果本将没有记错的话,早先有斥候传回情报,函谷关前,高顺将军的麾下已经只剩两三千人了吧,不知道能不能抵挡住那十余万凉州军,先生,你说呢?”“你!”吴用勃然大怒,右手戟指段煨道:“你这是趁机要挟!”段煨微微一笑,道:“允是不允,全在先生,镇北将军纵横无敌,末将又怎敢胁迫镇北将军的智囊呢?”“也罢!”吴用斟酌一番,咬了咬牙,沉声道:“在下替主公允了,还请将军言而有信。”段煨伸出右手道:“君子一言。”吴用心不甘情不愿地伸手在段煨手上重重一拍,大声道:“驷马难追。”有汉一朝,文人讲气节,武人讲风骨。这诚信,自然也是气节和风骨的一种,一旦击掌为誓,便很少有人违背誓言,所以段煨对此事还算放心。“好!”段煨长身而起,对着门外厉声吼道:“来人!”两名亲兵大步踏入大堂,抱拳道:“将军有何吩咐?”段煨道:“立即传令下去,打开武关,放杨业将军的大军过关!”...汉献帝永汉二年,或者可以说是建安元年(诸侯讨董成功以后王允重新改的年号),九月底,在强攻武关一月不克之后,吴用冒险孤身入关,凭三寸不烂之舌终于说服董卓旧将段煨投降,杨业大军得以顺利穿过武关,进入关中大地。而此时,张扬已经将长安附近方圆三百里人口最为稠密之地的百姓征发一空,正在紧锣密鼓地征发偏远地区的百姓前往并州。然而还没等到杨业率领大军前往增援,高顺却已经率军撤回了关中。到十月初,没了高顺阻拦的董平、郭汜等一干凉州军终于进入关中,而在凉州不愿损耗自身实力的李傕也终于率军赶到关中。不过,关中的荒寂,让这些自称胆大的凉州大将也不禁为之心寒。很毒辣的手段,张扬把人都迁走了,只留了一块空地,又有什么用?自古的战争,说穿了就是钱粮人口之争,你哪怕占据了再大的地盘,没有人耕种、生存,便没有粮草和赋税,那要地盘又能如何?除了一座长安城,整个关中基本全无赤地,各个城池死气沉沉,甚至连一只耗子都找不到。董平望着空荡荡的关中,不敢置信道:“人呢?那小人屠不会丧心病狂到把几十万人都给屠光了吧?”“唉...”李儒长叹一声,道:“那些人没有死,这是小人屠的绝户之计啊。”董平、李傕、郭汜等人齐齐看向李儒,问道:“什么毒计?”李儒恨恨道:“小人屠把整个关中的百姓全部都迁到并州去了啊!”董平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是说,那小人屠把整个关中,成千上万的百姓全部迁到并州了?这怎么可能?”不怪董平如此惊讶,实在是李儒的话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实在是让他难以接受。“十有八九。”李儒哀叹一声,心如死灰。“那可怎么办?”赵岑道:“除了长安城,整个关中已经成了一片死地,大军留在这里岂不是坐吃山空?”董平怒吼道:“怎么办?当然是北上并州,将百姓抢回来!”郭汜冷笑一声,道:“连区区高顺的四五千人都能阻挡少将军两个月之久,小人屠亲自来,怕不是要将凉州军全军覆没啊。少将军要去便去,末将就不奉陪了。”董平勃然大怒,目视郭汜道:“郭汜,你要造反不成?”“笑话!”李傕也站出来道:“太师已死,你董平又非我等主公,何谈造反?”董平挺起双枪,便想结果李傕和郭汜两人。“怕你不成。”李傕和郭汜同时抽出腰间长刀,大喝道:“我等敬你为太师之侄,未曾为难与你,莫要不知进退才是!”眼见三人马上就要刀兵相向,一旁的张济、樊稠、赵岑等人连忙上来相劝。李儒哀叹一声,心中明白,随着董卓的死,那不可一世的凉州军已经不复存在了,十余万凉州军的分崩离析已经无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