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下纷纷攘攘的时候,并州这块边地却成为了最为安宁的地方,只是,这并州之主却不像是个安分的人。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刘伯温,张扬突然毫无征兆道:“我今日有意外出巡视一番,伯温回去之后,想想还有何未尽之事,尽快报上来,你看可好?”“哦?”刘伯温楞了楞,他来只是照例汇报一下最近各处的情况,可这事儿却一点风声都没听闻,不由问道:“主公欲往何处巡视?又准备命何人相随?”说到这里,刘伯温心里已经担忧了起来,他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喜欢没事出去巡视的汉灵帝刘宏,这位帝王给人的印象可是太深刻了,全天下的智谋之时只要听到或者见到类似的行为,几乎立马就会联想到他。没办法,刘宏可能是个念旧的人,在位的时候没事就喜欢巡视河间老宅,顺便着在冀州看一看,虽说大汉到现在这个地步,和他喜欢巡视扯不上太多关系,但这总不是一个好习惯。当然,这也是刘伯温没了后世的记忆,否则的话,他就会想起一个更令人崩溃的榜样——隋炀帝杨广。不过随后刘伯温说的就比较正常了,只见他微微躬身,一脸正色道:“主公,并州新定,百废待兴,诸事未定,此时出行怕是不合时宜吧?”话说得比较委婉,但其中的意思张扬却听得出来,无非是说,并州刚刚平定,家里面的事这么多,您却要出去转悠,是不是觉得烦了,想要出出散散心?也幸亏刘伯温不是田丰,否则的话,恐怕会说得更难听。张扬可没有要改主意的意思,悠然道:“这次出去,我打算先去北边儿转转,自攻下并州之后,本将还没回过河套,鲜卑虽然远遁,却不可不防,西域胡骑上次吃了大亏,也有可能兴兵报复。再就是草原上的事,老周和元绍是粗人,管统和廖定还是孩子,平仲一心多用,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我去看看,以免他们乱来。”“匈奴和乌桓人狼子心性,时间久了,难免反复,我去瞧瞧,也是应该,晋阳有元皓和伯温,我自然放心,如今正值冬日,想必也出不了什么乱子,我去也去得安心。”“伯温放心便是,时日也不会太长,等从北边回来,再去上党走上一趟,西河公明那里我放心,上党的高顺,我总也放心不下。再加上上次击破郭皓之后,本将也没再进入上党,也是时候让那里的人明白一下现在归属于谁。”刘伯温沉思再三,点头道:“主公之意,我也明了,只是主公身份非同往日,身兼并州众人之望,怎可轻出?主公若安,属下便也放心了。”张扬心里暗自寻思,怎得这地盘大了,连刘伯温说话都文绉绉了,听起来忒得麻烦,看来想出去是没错的。刘伯温不知道张扬在想什么,继续道:“主公要去宣示威严,那随行之人...”张扬摇了摇头,自信道:“自本将起兵起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想来陷阵营这杆大旗也应该有些威势,宵小之辈怎敢来捋本将虎须?”见刘伯温还想再劝,张扬直接笑道:“好了,莫要啰嗦,五百亲兵,典韦、裴元庆随行,一路之上皆在治下郡县安歇,伯温可满意?”“再者说了,若是人多势众,一路沸沸扬扬之下,徒耗人力物力,咱们并州可不富裕,伯温莫非以为本将是那刘宏不成?”刘伯温苦笑一声,暗道您还知道刘宏呢?心里有些无奈,心说您最好还是别出去,老实在晋阳呆着最好,但瞧着张扬的模样,他也知道,这位心意已定,怕是劝不回来了。再有就是深想一下,张扬的理由倒是很充足,其他的倒还罢了,只说这打下并州之后,顺势巡视一下领地,沿途还能接见属下,让众人感受一下这并州之主的威势,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转头想一想,又有些不对劲,这还只是并州一地,转上一圈也花费不了多少功夫,将来若是真的能够身登九五,若还是这个想法不变,那就太可怕了。想那秦始皇五巡天下,山南海北都转了个遍,但结果只有一个,靡耗无数,民怨沸腾。皇帝出行的理由有很多,他们也许是想出去看看自己的江山,也许是静极思动,单纯地想出去走走,也许是和张扬一样,想向各地的臣民展示一下自己的威严。张扬虽然还不是皇帝,甚至连王都不是,但在这并州,他毫无疑问便是土皇帝,把他当成并州的皇帝也没什么不妥。君王的频繁出行可不是什么好事,别的不说,只一个秦始皇便足以成为前车之鉴了。作为张扬的谋主之一,有些话刘伯温必须要说。“主公当以秦始皇为鉴,当之众人所敬仰的,并不是主公的威势,而是主公的仁德。主公向来深明大义,挥洒自如,可这次怎么只在晋阳呆了几月便有躁动之意?并州不大,行之不难,但若是以后主公得取天下,万里江山,主公也想踏遍这天下河山?如此一来的话,和秦始皇何异?”听到这话,张扬表面上表示虚心受教,但心里却十分不舒服。回到内院,看着挺着肚子的蔡琰,张扬张口便问道:“你说,我像秦始皇吗?”大汉虽然已经立国四百余年了,但秦始皇可不是一个什么好榜样,尤其是在士人之中,焚书坑儒的秦始皇简直是暴君的代名词。而张扬问出的这个问题,恐怕天下大多数诸侯都会想想,汉末三国的乱世可不像隋末的乱世,那时候遍地反王,泥腿子多了去了,可能都不知道秦始皇干过什么,但现在的诸侯基本上都是世家之人,再加上秦朝殷鉴不远,大多数诸侯干什么之前难免会想一下。但能这么直接问出口的,恐怕还就张扬这一个,因为这可不是什么好问题,而且也是一个得不到回答的问题。这个天下傻子可能不少,但傻子能当官的可不多,尤其是还敢说自己主公像秦始皇那个暴君的傻子,有这种人吗?刘伯温能这么委婉地劝谏一下,差不多已经是人臣的极限,若再进一步,像田丰、沮授这么刚直的人,下场可都不怎么好。在内堂之中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让蔡琰受了点惊吓,差点一个不稳跌坐在地。张扬连忙上前扶住蔡琰,小心翼翼地坐下。蔡琰没好气地瞪大眼睛望着自家丈夫,其实很想问上一句,没病吧你?最终开口时则换成了,“夫君可是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怎会有如此疑问。”张扬开始在室内转圈,同时开始跟自家婆娘嘀咕自己的打算和刘伯温的说法,越说越是火大,以前没发现刘伯温这么欠儿啊?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自己这心里的火气啊,来得有些不对头,原因嘛,也非常简单,无非就是刘伯温正好猜中了他那点小心思。他自中原起兵开始,多年来几乎是马不停蹄,征战不休,现在在晋阳城中呆了几个月,却好像煎熬了几年一般,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事,都要跑到镇北将军府来向他询问。这种感觉,就好像他突然从一军主将变成了阶下之囚,这心情,好得起来才怪,能不想出去走走吗?至于那些理由,不过是他苦心孤诣想出来的,道理不能说没有,但无非就是要达成他的目的罢了。而这人呐,一旦钻了牛角尖,可就不好出来了。张扬现在满脑子的想法都是,他娘的,秦始皇到处巡视弄得天下分崩离析,现在老子只是想出去转转,办的还都是正事,怎么就像秦始皇那个暴君了?看着在自己面前转来转去的张扬,蔡琰搞清楚原委之后,嘴角扯动,但还是极力忍了下来。如果褪去张扬身上战无不胜、凶暴残忍、狡诈阴险等重重面具,真正了解张扬的,还在蔡琰这个枕边人。虽然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但蔡琰是个聪明的女子,也很珍惜和张扬在一起的时间,更加知道该怎么劝说自己这位丈夫。琢磨了许久,蔡琰缓缓开口道:“真要说起来的话,夫君还真比不上那始皇帝,人家贵为帝王之尊,夫君却只不过是一个镇北将军,治下也不过并州一地而已,怎比得上始皇帝?”张扬嘴角抽搐,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蔡琰,这婆娘是谁家的,要不是挺着个大肚子,信不信老子抽你?蔡琰狡黠地一笑,故意挺了挺肚子,好像在说,瞪什么,看看这是谁的种,有本事动动?看着张扬有爆发的趋势,蔡琰终于缓和了语气,道:“秦始皇巡游天下,耗费民力物力无数,惹得民怨沸腾,乃是不折不扣的暴君,而夫君时常自省,虽有果断之时,却不以言罪人,所为大事,皆与众人商议再三,自定鼎并州之后,与民休息,比之秦始皇差之远矣,何来相像直说?”听完蔡琰的话,张扬突然沉默了下来,想笑,却笑不出来,沉默半晌之后,缓缓道:“贤妻胸怀丞相之才,比刘伯温、田元皓更甚一筹,不如这镇北将军府长史、并州别驾之职,便由贤妻来担任,如何?”蔡琰忍不住了,终于笑出声来,好半晌才止住笑声道:“妾身对做官可不感什么兴趣,将来若是能够有凤冠霞帔加身,那才相得益彰。”得,有的时候张扬真的怀疑,这蔡琰到底是不是蔡邕的种,怎么那么忠心于汉室的老臣生出这么一个玩意?不过经过蔡琰这么一番打岔之后,张扬心中的火气也不由散去,心中也打定了主意,河套和上党是一定要去的,这两个地方不处置好的话,始终会是张扬的一块心病,趁着现在没什么事,正好能亲自去瞧瞧。而且应该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并州的事虽然多,但局势基本稳定了下来,就算有什么事,还有田丰、刘伯温、吴用等人商量着来,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而且若是时间赶得好的话,回来的时候孩子也应该正好出生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