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张扬的一声令下,一群已经吓得魂不附体,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舞姬们顿时如蒙大赦,连连叩首之下,飞速逃出了大堂。在这个时代,她们毫无疑问是处于食物链最低端的人群之一,大概就和奴隶差不多,要打要杀也不过主人家一句话的事。简单来说,他们就是权贵们的玩具,喜欢的话就拿起来把玩一番,不喜欢就丢在一旁,甚至随意送人,轻松打杀也是无妨,从来也没人站出来说上一句公道话。即便是再神明神武的君主,也从不曾将光辉照耀到她们的身上,而张扬同样也不准备搞什么女权运动,来解放一些女性。有些事,哪怕是太平时节的帝王也很难做到,更别说他只是一个天下大乱时的军阀。与时代做对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就比如那个疑似穿越的王莽。到现在为止,张扬敲打王邑的心思也没了,在救下几条人命之后,心情也不错,看着面色惨白,不停告罪的王邑,微微一笑,大言不惭地点评道:“如此天下乱起,民生凋零,就连真正的采桑舞也难得一见了,舞姬略有失误,也是无妨,莫要怪罪她们。”看见张扬没什么不满的神情,王邑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至于那些舞姬,既然张扬开了口,王邑也自然不会去难为她们,说到底,他在意的只是张扬的态度,一群舞姬是生是死,根本无关紧要。而张扬也只不过顺口一提罢了,若王邑后面真的去找那群舞姬的麻烦,张扬也不会去管,毕竟是人家府上的舞姬,想管也管不过来,这种小事也犯不着他动脑筋。而且王邑也只是给他看了一场歌舞而已,凭太原王家的脸面,还做不出送人美女的伎俩。稍微看了王邑一眼,张扬心中暗笑,拍马屁拍成这样的,张扬活了两辈子也就见过这么一个,也算是个人才。哪怕到了现在,张扬也没觉得王邑把心思放在逢迎上有什么不对,当官不能当成傻子,溜须拍马要不得,一点人情事故也不懂的,那又怎么成?俗话说得好,奸臣奸,忠臣要比奸臣更奸,否则怎么斗得过奸臣呢?在张扬看来,只要不耽误正事,其他的一切都还好说,王家乃是并州首屈一指的世家,养几个舞姬算不得过分。在张扬的眼里,有缺点的,而且他还知道这些缺点的人,才能放心使用,若是真的给他一个完人,没准他还真的不敢用,因为人无完人,你都完美了,还不升天,在我面前晃悠什么?这样奇怪的心思,哪怕是诸葛亮来了都不一定猜得出来,更别说区区一个王邑,所以只会感激张扬的大度,实在是待自己不薄。经过这么一闹腾之后,谈话也终于在拐了不知道多少个弯之后,转到了正规之上,王县令的诉苦大会正式开始。界休的问题着实不少,大致和其他地方也差得不多。人口巨减可不是说从关中弄点移民便能解决的,毕竟不是本地人,什么都不清楚,不熟悉熟悉怎么能行?而且男少女多的状况实在不好解决。董卓在的时候,不说穷兵黩武也差不了多少,整个凉州和关中的青壮基本都被他抽调成军,所以哪怕关中移民也是男少女多,这一下让界休的男女比例一下失衡到了极点。当然,这个问题王邑只是委婉地提了一下,没法正式地说出口,给治下百姓找汉子...这话,让太原王氏子弟怎么开口?可如今成年男丁非常宝贵,不光你这里缺,整个并州,乃至整个天下都缺,怎么办呢?再者说,界休虽然不是西河的边郡,但却紧挨着河东不远,河东那个降将是个什么货色大家都清楚,如果说有一天张扬斩了这厮的人头,王邑肯定不会奇怪,但若是有一战的话,他这界休就难免成为前线,没有足够的男丁便没有县兵,若是界休在他手里丢了,哪怕张扬不说什么,王邑也都会觉得自己仕途无望了。除此之外,背靠晋阳,与太原郡相邻,份属并州一部分的界休还要面对晋阳世家大族的影响。虽然他王邑便是世家的一员,但这也就更让他难以拒绝,官员任免,耕地分配等等问题,他这个县令都要考量个周到。世家中永远也不会缺乏贪婪的家伙,尤其是本来就没有什么世家的西河郡对他们的吸引力正在逐渐上升。从前是因为紧挨羌胡,但如今还有哪个羌胡敢来找张扬的麻烦?没有了外敌,那西河就是一个安稳的好地方,世家的目光也就随之而来了。实际上,这个时候的王邑非常需要张扬的支撑,当然,太原王氏子不能说是毫无依仗,只是当这个为难之处就来自家族之中的时候,王邑其实比寒门子弟还要为难一些。还有就是界休的底子太薄了,要命的是还挨着太原郡,所以压力也比西河郡的其他地方更大一些。若是安排族中子弟,那无疑是得罪了张扬,若是不安排,族里又说不过去。比如说最直接的一点就是,张扬手下人才不足,所以这界休县丞的位置一直空着,不管是晋阳还是西河太守徐晃那都没有要任命的意思。可有些人却不这么想,前些日子王氏族人们商议了一下,由族老亲自给王邑写了封信,让他举荐一位王氏的姻亲来担任界休县丞。这在世家大族里不是什么奇怪事,既能安排姻亲任职,又能帮衬自家子弟,算得上一举两得,但这和王邑的想法却背道而驰。家族的人可能不知道,但他王邑又怎能不清楚?在张扬刚刚打下并州之后便开始拉帮结派,以为张扬不敢动他们这些世家,那不是找死吗?那一纸求贤令刚过去没多久,若是这个时候顶风作案,恐怕太原王氏也承受不住小人屠的怒火。世家子弟在得到家族支撑的同时,也很难消除家族对他们的影响,所以他们得不断增加自己的权势,以增加在家族内的话语权。而如果家族的决定已经损害到了家族子弟的利益,那只能说此人在家族的争斗之中已经处于了下风。张扬没心情也没时间去管王家内部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甚至他连弄清楚来龙去脉的心思都没有,但他可以赋予王邑信任和权力。王邑诉苦半天,问题着实说了不少,总结一下的话,经历过战事不久的界休就是这样,粮食算不上缺,人口也不算少,但是其中很多都是找不着汉子的婆娘,沟渠修筑得还算顺利,河道疏通问题也算不上大,最新开垦出来的荒地也不少,从河套运来的耕牛、驽马也已经分发到了各家各户的手中,春耕应当不是什么问题,到秋天的时候,丰收不敢说,但让各家各户吃饱肚子应当不是问题。还有就是一些零星的匪患,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吕梁和太行两座大山延绵千里,躲一些人着实不是什么难事,想要围剿却着实不易,一些当初战败的凉州溃军跑进山里,这也是没什么办法的事。县里的官吏都在忙着疏通河道和开挖沟渠的事,户籍还在整理当中,一时半会也难见什么成果。总得来说,问题不少,但也都是小问题而已,唯一有点麻烦的就是山中的贼寇,想要剿灭实在是太困难了,吕梁和太行都不是小山,三五千人扔进去都听不见个响儿,但也就这样了,彻底剿灭不行,那就安抚,只要许诺既往不咎,并且出山之后还能分到田地的话,这群人也就不怎么会抵抗了。山中不是那么好呆的,西河郡守徐晃也不是吃素的,再想下山劫掠无疑是难上加难,那就只有招抚这一条路可走,正好也能给男少女多的各县补充一点男丁,算是两全其美。心情不错之下,张扬在界休多呆了两天,见了见县里的官员和随后赶到的徐晃,在交代一番之后,镇北将军重新启程。送走了张扬大将军,界休全县上下都松了一口气,县令王邑得到了张扬的亲口赞许,许多来自家族内部的压力也顿时烟消云散。王家不是傻子,挑衅小人屠这种事他们不会去做的,而且看着来如今的并州之主对王邑比较欣赏,那他们想的就是好好拉拢王邑了,毕竟王邑是有可能再升,成为并州第一个世家子弟中的郡守,要知道,杨业可还身兼新兴和乐平两郡的太守呢,这空出来的位置,王邑也未尝没有机会不是?和一任太守比起来,县丞又算什么?过了西河郡,再往南的话,那就进入了河东郡的范围,张扬此刻并没有心思去撩拨段煨这个降将,也没打算让段煨找机会把他干掉,所以他并不打算进入河东。倒不是说张扬怕了段煨,或者说张扬是个一言九鼎的人物,答应了段煨的一定要做到,而是时机不怎么允许。并州是刚打下来的不说,张扬麾下的大军也是刚从关中撤回不久。这行军作战的时间久了,难免会人心思安,这无关乎是不是精锐,哪怕是虎狼之师,也有杀人杀厌烦的那么一天。张弛有度才是王道,自南阳起兵以后,张扬麾下的大军便少有休息的时候,张扬觉得有必然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虽然这时候的人不会有什么战后综合症之类的毛病,但谁知道呢?休息一下总是好的。而且,如今整个并州都在搞建设,四处挖沟渠,疏通大河,天寒地冻的,随意起兵也不是什么好事,田丰那厮说不定又要来说他穷兵黩武。再加上张扬还没想来怎么处理段煨,或者说他手下的大军。段煨肯定是要死的,这点毫无疑问,可他的手下还有两万大军,如果不能安抚好的话,可能会出乱子,甚至关中的董平也会来搀和一下,李儒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他张扬可不想把吃进肚子里的河东再吐出去,河东产盐,可是一块难得的宝地。种种原因让张扬并没有继续向南,反而折道向东,望着上党径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