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一碧如洗的苍穹下,连绵不绝的毡包鳞次栉比,忙忙碌碌的身影在大营中来回穿梭。营地中央的大帐之中,张扬端坐主位,待众人见礼之后,分列两旁坐定,紧挨着张扬的,正是如今的万户周仓。女奴流水般奉上马奶酒,烤全羊,大帐里顿时便弥漫起浓浓的奶味酒香,还有羊肉那特有的膻味。和昔日的部落在一起,张扬显得十分放松,没有了在上党和晋阳那种束缚的感觉,伸手扯下一条肥羊腿惬意地大嚼起来,嘴里含糊不清道:“还是你老周了解我,多久没这么痛快地吃肉了,真他娘的过瘾。”周仓和他麾下的六位千户闻言哈哈大笑,只这么一番话,以前那个视士卒为兄弟,肯为了兄弟与人拼命,却又杀人如麻,让大汉精锐北军闻风丧胆的大头领似乎又重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简简单单的一席话,周仓和老兄弟们似乎又回到了陷阵营席卷中原的岁月。那时候的日子虽然过得很苦,有时候甚至填不饱肚子,随时随地都有战死沙场的危险,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却还是却还是如同毒药一般诱惑着这些老兵的神经。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们真想回到那段让人缅怀的岁月中去。一名千户抹了抹油腻的大嘴,向张扬道:“大头领,如今您也是这并州之主,天下诸侯之一,当贼寇席卷中原的事,那是做不得了,不过当马贼流窜草原却是没有问题,是不是下令将老兄弟们都召集起来?”“是啊,大头领,弟兄们已经一年多没在你麾下打仗了。”另一名千户起哄道:“没有大头领你压阵,兄弟们他娘的砍人都没以前的那般爽快了。”周仓闻言同样跃跃欲试道:“大头领,兄弟们说得对啊,正好沈富先生刚刚传回迷信,东部鲜卑推演部的狗崽子们不开眼,居然纠结了两万骑兵想对我们动手,这一次大头领你也在,不等他们动手,我们先打上门去,杀他娘个痛快。”“老周,这回还真让你说着了,老子北上也是这么个意思,你们是不知道田丰那家伙有多可恶,晋阳城都不让老子出,待得也忒烦闷了。”张扬话音一顿,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正好他当年在中原时一般无二,就连周仓等人都一阵恍惚,仿佛耳边又回响起了中原时的金戈铁马。“不过,这一次,本将就不再亲自指挥兄弟们了,机会得让给年轻人。”“年轻人?”周仓不解道:“什么年轻人?”张扬随手将羊腿骨丢在一旁,向帐外大声道:“都进来吧。”“遵命!”帐外响起一阵稚嫩却又坚定的应诺,帐帘掀开,数道雄伟的身影已经昂然而入,周仓以及六位千户定睛看时,帐中已经肃立着数员年轻小将,个个长得剑眉星眉,面如冠玉,当先一人头顶狮头鬼面盔,身披连环亮银甲,很是卓尔不凡,正是马腾长子马超。马超带头,数员小将右手捶胸,大声道:“参见各位将军。”周仓回头看向张扬,问道:“大头领,这是...”张扬伸手指着马超等人道:“马超,马腾将军的长子,你们都认识,还有马岱、魏延,老典的儿子典满,年纪都不小了,带他们来这草原长长见识。”张扬命马超等人逐一向众人敬酒罢,这才继续道:“周仓,马超等人虽然年少,却得杨老将军、小七、老典等人倾囊传授,又有伯温、加亮教授兵法韬略,也算是小有成就,现在最缺的就是实战经验。”“末将明白了。”周仓点头道:“大头领的意思是,这些少年郎跟师傅学得差不多了,需要点实战经验?而东部鲜卑的狗崽子部落松散,实力不强,正好给这些少年郎练手?”“就是这个意思。”张扬点头道:“三千老兄弟都是跟着老子从中原一路杀出来的,这次带过来的兄弟也是在大战中立过功的,都是好汉子,你们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就算这些娃娃偶有疏忽,也不致酿成大祸,把这几个娃娃交给你们,老子绝对放心。”嗯,二十四岁的张扬称呼十七八的马超等人为娃娃,场面说不出的怪异,但却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张扬年纪虽然不大,但他经历过的大小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说这几年一直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也不为过。他那战无不胜的战绩,往往让人忘记他那不大的年龄。周仓失声道:“大头领,你不和兄弟们一起出征?”张扬大笑道:“老子当然会和兄弟们一起出征,兄弟们怀念席卷中原的日子,老子何尝就不想呢?而且,老子可以答应过新来的这些兄弟,待遇和你们一样,每人十个异族女人,现在你这儿就三千没主的女人,只够人手一个,怎么办?当然得他娘的去抢了。”“哈哈哈。”爽朗的大笑在碧蓝的天空下响起,这番话让他们想起了当初张扬给他们鼓舞士气时的训话,这些糙汉子永远不会忘记,在南阳绝境,黄巾军士气最为低落的时候,这个面前的汉子仿佛顶天立地一般站了出来,向他们大声许诺:“我们不但要活下去,还要好好地活下去,将来不但要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还有每个兄弟都娶上十个八个漂亮的小娘们,一晚换一个,十天半个月都不带重样的。”...稽落山下,北风呼啸,绿草成茵,风吹草低见牛羊。东部鲜卑,推演部的一个小部落正在此处游牧,一个寒冷的冬天刚刚过去,鲜卑人脸上却并没有多少笑意。自从小人屠北上之后,鲜卑人的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他们东部鲜卑还好一些,时不时还能去幽州境内劫掠一番,可听说中部鲜卑就惨了,直接被赶到了零丁人的地盘苦苦挣扎。鲜卑人最雄才大略的大王檀石槐一统鲜卑时,曾建立起一个东西一万四千余里,南北七千余里的强大部落联盟,不过在檀石槐死后,这个庞大的部落连忙随即分崩离析,各自分裂成大大小小数十个部落联盟,只是中原的汉人习惯地把鲜卑人分为东部、中部和西部三大族群。中部鲜卑已经彻底被打散,一众小部落在这一年中也被周仓和裴元绍所征服,所有身高超过车轮的男丁全部杀光,女人和孩子则沦为了奴隶。现在,随着小人屠来到草原,汉人的矛头终于指向了东部鲜卑。东部鲜卑同样由大大小小无数的大小部落组成,其中又各有统属,组成了四个相对较大的部落,分别为日律部、推演部、延利部以及置建部,其中推演部最为靠西,已经和周仓的右部万户相接壤。在去年秋天的时候,饿极了的推演部已经与周仓发生过几次冲突,幽州公孙瓒同样不是个能给异族好脸色的人,不能来汉人的地盘劫掠,让鲜卑人的日子无比难过,推演部的头领紧纳罗早已决定在今年秋高马肥的时候兴兵报复,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张扬的动作比他来得还要快上一些。其实如果可能的话,紧纳罗并不愿意招惹小人屠,但鲜卑人尊敬勇士,鄙夷懦夫,若是他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的话,只怕整个东部鲜卑也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可惜的是,他的计划,或者说鲜卑人的天性使然,沈富没费什么力气便得到了消息,而张扬又恰好来了草原。于是,这个小部落如今已经成为了一片焦土。一队队成年男子被押往部落中央的一辆马车旁,就如同待宰的牛羊一般等待着他们的命运,女人和孩子跪在一旁的草地上,目光呆滞地看着他们的男人或者父亲被这些野蛮的入侵者屠戮,他们的眸子里有仇恨,但并不强烈。草原上本来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被别的部落征服就意味着死亡和沦为奴隶,只不过同为鲜卑人的部落不会杀掉这些宝贵的男丁,但张扬会。年轻的马超手持长刀,锋利的刀刃正抵在一名鲜卑男人的咽喉上,刚刚这家伙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正准备趁乱逃走的时候,却被马超生生截住。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张扬在周仓等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别...别杀我!”那鲜卑人不停地向着马超磕头,居然说出了流利的汉语,“我不是鲜卑人,我是汉人,是被这些该死的鲜卑人从幽州掳掠来的。真的,可怜我家中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我要是死了,他们就都活不成了。”张扬停住了脚步,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期待着马超会怎么处理。马岱凑到马超的身边,轻声道:“兄长,放了他吧,既然他也是汉人,我们没必要杀他。”马超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犹豫。马超不是没杀过人,但在张扬、刘伯温、吴用等人的教导下,他的思想也与张扬类似,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此人自称是汉人,还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不由让他有些犹豫起来。年轻的马超没有发现,当那鲜卑人磕头的时候,一抹寒光已经从他的怀中滑落,到了手中,并且此人没磕一个头便膝行一步,如今距离马超已不过半步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