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选官(二)(1 / 1)

治大国如烹小鲜,大概说的就是这么一个道理。在有些事情上,雷厉风行往往代表的并不是效率,而是急功近利,这在治政的时候可不是什么好事,循序渐进,春风化雨往往才是高明的手段。后世有句俗话,虽然不怎么文雅,但用在这里却特别合适,那就是步子大了,难免会扯着蛋。后世的制度不计其数,王安石的变法,张居正的变法,君主立宪,民主共和,但不论哪一条,都太过超前,常言道:领先一步的是天才,你要是领先百步,那就别怪大家把你当疯子了,最明显的例子,还就是那个同样疑似穿越者的王莽。张扬看着一脸欣慰的两个家伙,心里直撇嘴,对于他来说,什么制度都无所谓,只要能够达成目的便好,而他现在想要的,无非也就是一个安定。张扬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基本都没做过官,也没有什么政治抱负,他走到今天这一步,固然有他的野心作祟,也有被逼无奈的原因。科举制有可能引起麾下的动乱,那便弃之不用,察举制能够让并州各地都安定下来,那便用它了。相当好做的一个选择题,而张扬所做的不过是在这之前加上一些前提条件,让那些世家大族不至于太过称心如意便是。总得来说,张扬心里也清楚,别看他这些天说了不少的话,但除了那个科举制之外,其他的大都乏善可陈,而唯一可行的科举制却不适合现在。永远不要怀疑古人的智慧,生存条件的恶劣,往往使得他们更精明,不过只要能让大家安心,张扬也不介意做一做。可话又说回来了,妥协归妥协,但就这样便让那些世家大族得逞,张扬又觉得不是自己的风格,眼珠稍微一转,张扬突然道:“说到这里,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并州内的各大小世家,大多广有田产,家仆甚重,所以不论是普查户籍,还是征收田赋,想必都颇为不易吧?”张扬的话可不是空穴来风,要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之中,糜竺将妹子嫁给刘备,金银之类的且不说,光是陪嫁的奴仆就有三千人。这三千人可不是说都是些下人、侍女、老妈子之类,而是三千壮丁。乱世之中,壮丁有多么宝贵就不必细说了,这还只是糜竺给妹妹的陪嫁,而整个糜家奴仆就有万人。而在当时,整个徐州也不过百万人上下,糜家就有万人,这是多么可怕。这万余人,在官府的户籍中是没有名字的,也就是说,他们的命,包括种的田最后都是归属于糜家。在其他地方这样张扬不管,但在他的麾下,绝对不允许有这种事。刘伯温和田丰心中咯噔一下,略微愣了愣,随后互相对视一眼,刘伯温不确定的开口道:“主公难道是想细查户籍,征收世家大族的田赋?”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别看后世统计古代人口赋税的时候有多少多少,但实际肯定不是那么一回事,最重要的原因,便是这点,若是把整个大汉的世家都查一遍,不说让大汉人口赋税翻上一倍,但增加个三四成是最起码的。当然,这么做有利有弊,最大弊处就是动了世家的根本,或许刨他们的祖坟都没这个严重。此时,张扬提出此事,让刘伯温和田丰的心一下都提了起来,这可是世家大族最为敏感的神经之一。若是张扬在定鼎九州,挟有一统天下之威的时候提出此事,他们也许不会有太多的意见。但是如果在如今的并州就这么做了,后果会是什么呢?想想都让两人心惊胆颤。看着两人的模样,张扬恶作剧得逞一般笑了两声。“此事我也只是先说说罢了,也不急于一时,如今这大汉已经是日薄西山,这天下除了称帝也没什么不可为之事。我征战多年,见过世间的无数惨状,所以,在我看来,这天下没有比粮食更为珍贵的东西。本将当初在马邑和河套的时候,曾数次北击胡虏,虽说有这些胡虏不太安稳的原因,但也未尝不是为了他们的那些牛羊。”“到了现在,本将占据在并州也大约有一年的时间,河套攒下来的老底耗费无数,但却连个税赋的影子也没见过...并州的这些世家只想从我这里拿取好处,不付出任何东西怎么可能?”“这事你们回去商量商量,穷苦百姓一年没多少收成还要收田赋,世家大族吃饱喝足,就什么都不管了?天下哪有这般道理。”“正好,前些日子太原王氏在我这领了修订律法的差事,那便让他们把这税赋上的事加些条款进去,就算是他们王氏首议了。当然,也不急于一时,两年之内见到确实可行之策便可,同时这并州不能有不好的声音传出,我不想听到太多的反对,明白了吗?”说这话的时候,张扬语气中已经含上了一丝杀气,仿佛那个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纵横无敌的小人屠又回来了。而且这话也说得十分清楚,凭刘伯温和田丰的智慧,又有什么不明白的?两人同时拱手,刘伯温率先道:“主公放心,此利国利民之事也,下官等一定尽力成之。”田丰也道:“主公目光高远,欲行此长远之计,吾等自然不敢推辞,只望主公能够慎之,切勿操之过急。”张扬站起身来,拍拍两人的肩膀,相当恳切道:“我听人说过一句话,这天下乃是天下人之天下,天下之人或有贵贱之别,或有贫富之差,然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多助者胜,寡助者败,此万世不变之至理也。”“世家大族,我可令其荣华富贵,庶民黔首,我也当令其衣食饱暖,不分贵贱,若众人都能视我治下为家,自然便会一力助我成事,你两人为我左膀右臂,当知道此间道理,所行之事,也不当有所偏颇。”“以后,你等之家兴旺,便是我家兴旺,你等家门摔落,便是我家之摔落。”说道这里,张扬想起了曹孟德那句名传千古的明眼,哈哈一笑,道:“只要人不负我,我便不负于人。”一番话说得十分拗口,凭张扬肚子里那点墨水,还真说不出这样的话,按他的意思,他只会兄弟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都他娘分十个八个小娘们,不过好在他有一个贤内助,还有一个天下大儒的岳父,平日想不学学这些之乎者也都不行。田丰扬了扬眉毛,他是个君子不假,但可不是什么纯臣,否则在原本历史上也不会撺掇袁绍奉天子以讨不臣,听闻张扬这番话,心中激荡不已,这可是大志向。刘伯温则直接站起了身,掸了掸袍服,深施一礼,道:“主公之言发人深省,我等定谨记于心,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主公以如此重任托付我等,用人不疑,我等怎敢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主公之知遇之恩?”张扬笑着,目光中透露着狡猾,一把扶起刘伯温,道:“不要如此,你等的心意,我自然明了,我这不是专说给你们听的,是说给并州上下人等听的,如今天下大乱,你来我往的,少有忠诚可言。”“久而久之,众人见怪不怪,这却不成。我麾下各类人等甚众,包括王氏等世家在内,都可算做降人,我要让他们都明白,到了我的麾下,可就不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了。”夜色已深,等到刘伯温和田丰出了镇北将军府,天色已是繁星满天,冬夜里的大风,格外寒凉。走到府门之前,两人的随从一拥而上,簇拥着两人翻身上马,两人拱手作别。到此为止,他们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只不过这心里的思绪却一刻也没停止。而且两个人得出的结论也都差不多。恩威并施,恐怕便是他们这位主公想要得到的结果。并州虽然不是什么大州,但世家也着实不少,很是不好把握,试探的,投效的,故意添乱的,倨傲的,卑微的,这接近一年的时间,他们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对此都深有体会。这天这番谈话,也差不多让他们的心中也都有了个底,至于该如何把握行事的分寸,那就要看各人的手段了。回去的路上,田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捶捶腰板,晃晃脑袋,他的年纪其实不算大,不过四十上下而已,若是放在太平盛世,在官场上不过是略微有些成就而已,未来能到哪还不好说。但现在是乱世,不流行论资排辈,往往是有能者居之。若是能再年轻二十岁...不,只要十岁,以如今这位的才能,能走到哪一步,还真不好说。而他田丰,哪怕是丞相之位也不是不能试一试,可惜,空耗了太多时间在王芬、韩馥那些蠢材身上。另外一边的刘伯温却一把解开了身上的披风,随手丢给了身后的随从,如今的他只想感受一下寒凉的夜风,让他胸腔内火热的心脏能够稍微冷静一下。从洛阳开始,刘伯温便跟着张扬,能比他资格老的,也就吴用一人而已,但时间越长,他便发现自己越是看不懂这位主公,从前只是觉得主公能征善战而已,但占据晋阳这一年来,张扬数次表现出了自己政治上的天赋,一条条手段使出来,算得上驾轻就熟,从容不迫,很是有一番王者风范。唯一遗憾的是,田丰是个性格颇为古怪的老头,两人平日里的交往也不算太深,若是加亮此时还在晋阳就好了,不然的话,两个人共谋一醉,岂不是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