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县州牧府大堂之中一灯如豆,斑驳的烛火不住闪烁,仿佛鬼火一般的光亮映照在公孙瓒和罗艺的身上,在地上洒下一大片阴影,让整个大堂充满着一股阴谋的味道。半晌无语,公孙瓒缓缓开口道:“子延...”刚开口公孙瓒便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这沙哑地仿佛沙粒摩擦一般的声音是自己发出的?公孙瓒有些不敢相信,连忙端起案几上的酒樽将一大口幽州烈酒灌入口中。“子延,争霸天下各使手段,我等之前背盟已是小人之行,若再行刺杀难免有失磊落,落了下乘。”罗艺急道:“主公,如此紧要的时刻,怎还管得了那许多?霸王英雄一世,也难免落得个乌江自刎的下场,若是他能忍辱负重,返回江东,这四百年大汉能不能存在还是个问题。此危急存亡之秋,还请主公莫要犹豫。”“可是...”公孙瓒沟壑纵横的脸庞显得十分扭曲,“那张扬的丞相府必定有重兵把守,典韦、裴元庆两人俱为世间猛将,张扬本人也不是弱手,哪怕子延麾下有精通此道之人,想要得手也难于登天。”稍微停顿了一下,公孙瓒继续道:“就算能杀了张扬,幽州便能无恙?他麾下那些虎狼之徒怎会放过我们?这些暂且不说,没了张扬,还有袁绍,袁本初拿捏着续儿就等于拿捏住了本将的命脉,如之奈何?”罗艺眉头一皱,沉声道:“主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派出两批人,一批去刺杀张扬,一批去蓟县将少将军接回来,如何?”公孙瓒楞了一下,他万万没想到,罗艺竟然如此疯狂。争霸天下少有人用刺杀的手段,并不是说争霸天下的这群人都是什么正人君子,不屑用这种手段,而是能成为一镇诸侯的人势必都会有无数的人保护,哪怕你进行刺杀也鲜有得手,毕竟像孙策那般的诸侯少之又少。“就算全部得手,袁绍必定大怒,我幽州可经不起袁本初一击啊。”“那就三批人!”罗艺的脸庞在烛火的照耀下无比狰狞,话语中满是疯狂,“再加一批人去刺杀袁绍,成了,袁绍的几个儿子必定开始争权夺利,无暇估计幽州,哪怕不成,也可以为营救少将军做掩护,主公以为如何?”“这...”公孙瓒心里也清楚,罗艺的办法不管能不能成,总归是个办法,总比坐以待毙要好。“子延手中可有如此多精通刺杀的人?”罗艺点头道:“主公放心,我那麾下的幽云十八骑在成为我的部将之前都是江湖游侠,刺杀手段精熟无比,保证万无一失。”“也罢。”公孙瓒苦笑一声道:“如今我军也没有其他办法,不管能不能成,索性试上一试,若成,你我主从还能苟延残喘,若败,你便去兖州投靠曹孟德,那是个雄才大略的人,比我要强上不少,日后争霸天下的行列中必然有其一席之地,子延一身本事也不会埋没。”罗艺长身而起,郑重抱拳一礼道:“主公说得哪里话,我罗艺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成,末将随主公纵横天下,若是不成,黄泉路上末将为主公做那开路先锋。”“莫要说此不吉利的话。”公孙瓒上前一把扶起罗艺,道:“子延且去把那十八人请来,此去九生一死,我当奉上酒水,聊表敬意,若有人不愿,子延也莫逼迫。”“末将遵命!”罗艺应诺一声,转身大步离去。公孙瓒回身坐在主位之上,脸上的表情无比复杂,希冀、恐惧、担忧、绝望...种种情绪全部汇聚在那张苍老的脸上,使他看起来无比纠结,很难想象有人的脸上能出现如此多的情绪。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间,或许是很久,大堂外突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公孙瓒连忙挺直了身躯,端起案几上的酒樽灌了一口美酒,使自己苍白的面孔浮起一丝血色。等公孙瓒做完这一切的时候,罗艺正好率领着麾下的幽云十八骑进入大堂,众人齐齐抱拳道:“我等参见主公。”公孙瓒伸手虚扶,连忙道:“诸位无需多礼。”待众人坐定,公孙瓒开口道:“诸位也是我幽州军的老人,幽州什么情况诸位也清楚,我军背盟,小人屠恨我入骨,虽然并州暂时没有出兵的迹象,但来年秋收之后,其必定不会放过幽州。还有冀州袁绍,如今续儿还在邺城,本将只有这么一子...”说道这里,公孙瓒一阵哽咽,眼角适时的流出两滴浑浊的泪水。有道是主辱臣死,闻听公孙瓒此言,在场众人无不怒发冲冠,恨不得当场便将张扬和袁绍两人乱刀砍死。罗艺霍然起身,大声道:“主公切勿担心,末将愿亲自带人前去斩杀袁本初,迎回少将军。”公孙瓒闻言一惊,他可没想让罗艺亲自前去,要知道如今整个幽州就罗艺这么一个大将,他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公孙瓒手下可就真的无人可用了。“万万不可,本将身染重病,若是子延再有个三长两短,幽州局势定然崩溃。瓒身死事小,可怜这幽州数十万百姓必将受到小人屠和袁本初的毒手,如之奈何?”“唉!”罗艺叹息一声,一拳捶在面前的案几上,脸色说不出的难看。幽云十八骑齐声道:“主公勿忧,将军也无需烦恼,我等自然会去将张扬和袁绍两个贼子斩杀,将少将军安然救回幽州。”公孙瓒装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开口道:“不管是晋阳还是邺城,必定大军云集,戒备森严,诸位若是不愿前往,万万不可勉强,瓒必定不会以此见责诸位将军。”十八骑霍然起身,勃然大怒道:“主公此言差矣,为了幽州百姓,主公不惜献子为质,少将军更是慨然前往邺城,我等身为主公麾下之将,若是不能为主公分忧,要我等何用?不过区区一死罢了,我等又何惜一命?”“这...”公孙瓒迟疑了一下,举步来到众人面前,一一为幽云十八骑酒樽里添满酒水,躬身一礼道:“为公孙瓒一人,累得诸位以性命相搏,公孙瓒无以为报,还请诸位满饮此樽。”“敬主公!”十八人同时举樽遥敬公孙瓒,随后一饮而尽,将手中酒樽重重砸在地上,齐声道:“我等若临阵脱逃,当如此樽!”“诸位无需如此,且先坐下,待等我再商议一下如何行事。”待众人坐定,公孙瓒继续道:“诸位将军共十八人,若是分成三组,每组只有六人,人手太过单薄,诸位将军可从军中挑选精锐之士,包括本将的亲兵,诸位皆可挑选,瓒断无不准之理。”幽云十八骑之首罗大思忖半晌,开口道:“主公之言不差,单凭我们十八人,人数太过单薄,可军中将校多习战阵之术,于刺杀之道未必精通,在外接应尚可,若是一同行动的话,不仅帮不上忙,还会帮倒忙。”公孙瓒虽然没当过游侠,却也清楚刺杀和战阵并不相同,皱眉道:“只是我军中并无擅长此道之人,如之奈何?”罗大道:“主公放心便是,我等当年做游侠时认识不少的亡命之徒,若是有足够的钱财,定然能够请他们出手,保证万无一失。”“如此便好。”公孙瓒大喜道:“金银之事诸位无需担心,瓒哪怕散尽家财也在所不惜。此事不急于一时,诸位还请谨慎谋划,请到足够的人手之后,便可分别启程前往晋阳和邺城。抵达之后也无需急于一时,最好能够摸清张扬、袁绍平日里的习惯,以及续儿被关押在何处,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动手。”众人齐齐抱拳道:“主公放心,我等省得。”公孙瓒继续道:“至于诸位的家眷,本将会命人照应,不管成与不成,定叫诸位将军无后顾之忧。”“主公大恩,我等必以死相报!”公孙瓒挥了挥手,道:“诸位无需如此,倒是瓒应该感谢诸位,还请诸位受公孙瓒一拜。”说罢,公孙瓒躬身一礼,十分郑重。幽云十八骑不敢接受公孙瓒的大礼,连忙侧身让开,同样躬身施礼。“诸位将军天亮之后便各自行事吧,幽州数十万百姓,公孙瓒阖家老小性命,全部系于诸位身上,拜托诸位了。”“主公放心,我等必定尽心竭力。”说罢,罗艺率领幽云十八骑转身离去,颇有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公孙瓒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久久无语,半晌之后,公孙瓒长叹一声,举步往后宅走去。在皑皑白雪上留下一片脚印,看起来无比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