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狼狈不堪的公孙续走进范阳县衙大堂之时,罗艺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先不论公孙续的能力如何,继承了公孙瓒相貌的公孙续绝对算得上相貌堂堂,身长八尺,浓眉大眼,拉出来一看就是一个猛将胚子。但如今的公孙续却浑身上下充满着血污,铠甲早已残破不堪,头盔不知去向,一头乌黑的长发上满是凝固的血迹,一双眸子通红,根本掩饰不住那刻骨的仇恨。“少...少将军怎会如此...”罗艺终究还是没把狼狈两个字说出口,算是给公孙续留了一点面子。“子延将军,父亲他...”看见罗艺的公孙续再也压抑不住满心的悲愤,瞬间便崩溃,大声嚎哭道:“父亲他去了!”“什么?!”罗艺猛地瞪大双眼,本来准备上前搀扶公孙续的脚步也在瞬间顿住,两只手不住颤抖,不敢置信道:“怎么会...怎么会?蓟县稳如泰山,冀州军根本没一兵一卒离开此处,主公怎么会去的!”“是张扬那匹夫!”公孙续猛地一甩满头长发,仿佛疯魔一般嘶吼道:“张扬那贼子诈死之后率三千铁骑偷袭蓟县,我军根本没有准备,父亲还以为是一般的马贼。蓟县城南大营中那五千士卒不过是些乌合之众,怎是陷阵营的对手,我虽拼死抵抗,但却依旧不敌。后来二叔战死,父亲在州牧府举火自焚,只有我杀出了一条血路,前来找子延将军报信!”公孙续很多地方没说实话,他也没办法说是因为自己怕了,根本不敢和马岱对敌,直接放弃了那五千将士。也不敢说,是公孙瓒以自焚来给他换取了一条生路。至于公孙瓒临死前的交代,早就让仇恨所蒙蔽,如今的公孙续心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复仇!“砰!”罗艺一脚踏碎自己的案几,勃然大怒道:“狗贼,匹夫,不杀张扬,我罗艺誓不为人!”闻讯赶来的田楷同样一脸悲愤,但他不是个武夫,此时还算能保持冷静,“子延将军,少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能怎么办,尽起大军去找那张扬为主公报仇!”罗艺一把拔出腰间宝剑,环视四周,仿佛只要有人敢出声反对,他便会暴起杀人。田楷硬着头皮道:“子延将军,此事是不是先商议一下?”“嗯?”罗艺眉头一皱,不满道:“商议什么,难不成你不想给主公报仇?”“当然不是。”田楷可不敢担下这个名头,否则的话,只怕罗艺立刻就会将他斩杀。“只是,如今主公已经去了,我军却不可一日无主,况且冀州军就在城外,我军若是不管不顾地去追张扬,冀州军该怎么办?”“主公去了,自然是立少将军为主,这有什么好说的!”罗艺沉思片刻,道:“至于冀州军,管不得那么许多了,为主公报仇为重。”幽云十八骑中仅存的几人如今也在帐中,罗七凑到罗艺耳边,轻声道:“将军,主公若是还在,我等自然没有二话,但公孙续不过是个废物,若是立他为主,兄弟们难免不服,不如将军你自立为主,只要能击退冀州军,这幽州就是将军的了。”“胡言乱语!”罗艺怒道:“主公虽然不在了,但还有少将军,此话休要再提!”田楷同样点头道:“立少将军为主,此事我也没有异议,只是,若是我们就此撤兵的话,冀州军尾随追杀该如何?就算冀州军不管我们,而我们也能斩杀张扬报仇,但到时候幽州必然已经被袁绍攻下,主公一生心血付之东流,如之奈何?”“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该如何?”得到公孙瓒死讯的罗艺无比暴躁,根本没办法沉下心来仔细思考。田楷转头看向公孙续道:“不知少将军觉得如何?”公孙续经过这三天的逃亡之旅,已经不像公孙瓒刚死的时候那么冲动,但他全身上下都充满着阴沉的气息。“这幽州之主,谁做都无妨,只要能为父亲报仇,公孙续愿奉罗艺将军为主!”说罢,公孙续便想给罗艺跪下,罗艺如何敢受,连忙侧身让开,一把扶起公孙续道:“少将军这是做甚,主公待罗艺不薄,罗艺怎敢忘恩负义?”扶起公孙续后,罗艺挥舞两下手中长剑,怒吼道:“从今日起,少将军便是我幽州之主,谁敢不服,我亲手斩其头颅,还请主公上坐!”田楷紧接着道:“还请主公上坐!”幽云十八骑中仅剩的六人虽然不情愿,但也不敢违背罗艺的意思,跟着拜道:“我等参见主公!”公孙续勉强在主位上坐定,开口道:“父亲曾言我文不成,武不就,我同样如此认为。”见众人欲开口,公孙续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要说话,自顾自道:“这是事实,你们不必安慰我。如今我对这幽州之主也没任何兴趣,我之所以没有随父亲一直去,便是想要报仇,只要能报杀父之仇,这幽州之主,我立马让出来,绝无二话。如今形势危急,我等该如何做,还请诸位教我。”罗艺开口道:“既然如此,末将请率军出城击退冀州军,然后率军直捣并州,为主公报仇。”“此事不可再提。”公孙续摆手道:“续虽然愚钝,但也知如今我军根本不是袁绍的对手,更何况张扬麾下都是骑兵,三日的时间足够他们跑出数百里,哪怕我军能够击退袁绍,难不成一路追到并州去吗?那不是给父亲报仇,而是找死。若只是我公孙续一人,死便死了,但我不能带诸位,带这数万幽州将士一同赴死。”“主公仁慈。”田楷脸色难看道:“主公,有句话,楷不知当不当讲。”公孙续笑道:“如今的形势,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先生但说无妨。”田楷道:“主公,老主公这一去,只怕幽州各郡不会再听我们的命令,辽东公孙度更是老主公在时便阳奉阴违,仅凭这三万人马,不管是袁绍还是张扬,我们都不是对手,而且,范阳城的粮草已经不多了。”公孙续点点头,这些情况他也清楚,“那先生以为我军该如何?”“我军想要再占据幽州基本是不可能的了。”田楷观察了一下公孙续的脸色,咬牙道:“主公若想报仇,不妨忍辱负重,借助外力。”公孙续此时只想报仇,根本不管方法,“先生不妨说说,如何忍辱负重,只想能为父亲报仇,我自无不可。”“投降袁绍!”不等田楷说完,罗艺勃然大怒道:“田楷,你想死乎?”“子延将军!”公孙续喝了一声,转头对田楷道:“先生请继续。”田楷继续道:“老主公一去,无人可阻挡袁绍一统幽州,张扬或许可以,但目前看来他根本没有这个心思。得到幽州后,北疆第一诸侯非袁绍莫属,青州焦和不过猪狗一般的东西,迟早为袁绍所吞。曹操或许能力不俗,但兖州地处中原,四周皆敌。所以,袁绍和张扬之间必有一战,主公想为老主公报仇,投靠袁绍是最好的选择。”公孙续眉头一皱,道:“可是冀州的粮草同样不多,在攻下冀州之后,袁绍肯定不会远征并州。”“那就等!”田楷道:“只凭我们,万万无法为老主公报仇,唯有寄希望于袁绍,我们若是不愿投降,继续与袁绍对敌的话,兵败身亡不过是迟早的事,还会便宜了那张扬。”“我不怕死。”公孙续霍然起身道:“但如果不能为父亲报仇,我死不瞑目!”“既然先生认为投靠袁绍能为父亲报仇,那便请先生走一趟冀州军大营,就言我愿意率军投降,要求只有一个,有朝一日,我要亲手为父亲报仇。”说罢,公孙续环视四周,问道:“诸位将军可有异议?”罗艺等人虽然不甘,但也知道田楷说得没错,只得齐声道:“我等谨遵主公之命。”公孙续点点头,道:“事不宜迟,此事就劳烦先生了。”田楷抱拳道:“主公放心,田楷定然不辱使命,若是袁绍不允,那楷便一头撞死在冀州军大营,到时候,是战是走,还请主公决定。”“先生放心。”公孙续笑道:“袁绍不会拒绝的,能不费吹灰之力收复幽州,还能得到三万大军,数万战马,袁绍怎会拒绝?只是我想要留在幽州是不可能的了。不过只要能报仇,这又算得了什么,先生自去便是。”“主公保重,楷这便去了。”说罢,田楷对公孙续郑重一礼,转身大步离去。公孙续目送田楷离去,伸手揉了揉眉心,道:“诸位将军也去吧,若袁绍答应,则我等主臣之义便仅有今日而已。我应该会被带到邺城软禁起来,诸位将军或许会留在幽州为将。若续死在邺城,父亲之仇便摆脱诸位了。”说罢,公孙续对众人施了一礼,罗艺等人连忙回礼,黯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