荥阳城东北方向二三十里处,泗水在这里缓缓流过。泗水算不上一条大河,也并不宽阔,不过如今的泗水已经被人从中间用石块、枯木泥沙等东西拦截了起来。原本清澈见底的泗水河如今分成了截然两段,上游浊浪滔天,泥沙、木枝随处可见,下游相对来说清澈不少,但同样的,水流也小了不少。并州军奉命在此处拦截已有不少时日,所以哪怕如今不是雨季,那蓄起的河水都达到了一个十分恐怖的地步。浑浊的浪涛不断冲击着那简单的堤坝,时不时有碎木被河水冲出去,堤坝看起来摇摇欲坠,却始终没有崩塌。五百铁骑就守在泗水不远处,只等张扬一声令下,他们便会从泗水河西侧决口,奔腾的河水瞬间就会将荥阳城化为一片泽国。幸运的是,如今的京兆除了两支正在对持的大军之后,空无一人,不需要担心会有百姓遭灾。夜色昏昏沉沉,月亮被乌云所遮蔽,四下里伸手不见五指。但并州军的领军校尉没有丝毫懈怠的意思,他叫耿武,本来是樊稠麾下的一员都尉,后来跟随张扬转战南方,立得功劳不少,再加上原本的校尉战死在了扬州,所以他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一名校尉。对于自己的职位,他很满意,毕竟他今年不过二十五六岁,在这个年纪能够当上校尉的人,绝对是凤毛麟角。再加上这是他第一次独自领军,虽然只有五百人,但他还是不敢大意,每日都会亲自率人前来巡视,不曾有丝毫的懈怠。“将军,咱们已经在这呆了七八日,怎得主公还不下命令决堤?”一名亲兵开口询问,看那样子,颇为不甘心。不过也正常,新军规宣布之后,人人都想着能够杀敌换取赏钱,呆在这里意味着没有功劳,谁能愿意?“主公自然有他的考虑,你小子要是能够想明白还会只是老子的亲兵?放心,来之前主公说了,只要能够淹死那夏侯惇,首功就是咱们的。还有,老子是校尉,不是将军,要是让偏将听见了,不得扒了咱们的皮!”“迟早的事。”亲兵嬉皮笑脸道:“校尉你不过二十多岁就成为了校尉,当个偏将不过是迟早而已,天底下能如校尉的能有几人?”“别瞎说,主公今日也不过二十多岁。”亲兵闻言一愣,嘟囔道:“主公不是人,是神,人怎么能和神比。”这些原本的凉州军中有不少都是羌人,他们和匈奴人、乌桓人一样都颇为迷信,虽然信仰有所不同,但张扬是神的传说却顺理成章地接收了过来。河水冲击在堤坝上的声响震天动地,所以他们没交谈两句便闭上了嘴,十余支羊脂火把熊熊燃烧,但在这旷野之中,也仅仅只能照亮他们附近十几步的距离而已。在这样的黑夜中,只要相隔几十步,除了一团黑暗之外,什么都发现不了。但耿武没有放松,他仍然聚精会神地打量着四周,观察着漆黑的旷野。“警戒!”猛然间,耿武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虽然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到,但无数次生死搏杀的经验清楚地告诉耿武,周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已经锁定了自己。这种感觉,就如同当初还在凉州的时候,被狼群注视着一般。“将军,可是有什么...”“闭嘴!”耿武压低声音喝斥了一声,侧耳倾听片刻,转头对亲兵道:“派两个人去河边看看,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遵命!”两人不敢怠慢,虽然他们没发现什么异常,但谁也不敢忽略耿武说的话。他在凉州军里直觉出了名的准,而且当初在扬州之时,他们基本都凭借着耿武的直觉躲过一次必死的危局。翻身下马,两人手持火把缓缓向河边走去,只是还没等到他们走到河边,便猛然发出一声大喝,划破了夜空的寂静。“什么人?”话音刚落,两声惨叫猛然响起,在这夜空下让人不寒而栗。夜空下有两支利箭掠空而过,精准地命中了他们的喉咙,明亮的羊脂火把成为了他们的催命符,否则在黑暗中想要精准地命中两个人基本是不可能的。火把跌落在地,惨叫声戛然而止,耿武等人纷纷下马,结成一个圆阵,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的旷野,但除了呼啸的风声和浊浪拍击在河堤上的巨响外,再无一点动静,若不是那两名亲兵的惨叫声还在耳边回荡,他一定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将...将军,怎么办?”一名亲兵哆哆嗦嗦地开口询问耿武,按道理来说,作为彪悍的凉州军一员,他见过的大场面不少,眼前这点情况不应该让他感到害怕,但未知却比有形的敌人来的更加可怕。如果此时面前出现一支大军,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拔刀冲上去,但漆黑的夜晚却让人想到一些不好的东西。“怕什么?”耿武怒喝一声,朝着漆黑的旷野咆哮道:“不过是一群不敢露面的跳梁小丑罢了,能耐我何?”话音落下,但周围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周围真的没有人一般。未知的敌人让耿武想到了凉州的恶狼,它们在围猎的时候就会像现在这般,将猎物围起来,然后躲在暗处冷冷地注视着它们,只要稍微露出一点破绽,狼群便会疯狂地发起攻击。“吹号角,召集兄弟们,你们两个分散跑,一定要让主公尽快转移!”“呜呜呜...”苍凉的号角声在夜空下显得格格不入,距离不远的大营中,四百余凉州兵从睡梦中惊醒。耿武的严令起到了作用,和甲而眠的他们省去了披甲的繁琐,随手拎起自己的兵刃迅速翻身上马,就向这边赶了过来。两名耿武的亲兵立刻翻身上马,分散着向着远处狂奔而去。耿武则挥舞着兵刃怒吼道:“兄弟们,随我杀!”“杀!”十余人的怒吼声竟然生生盖过了咆哮的河水,没有任何人犹豫,他们不害怕敌人,并州军向来以战死为荣!耿武用尽全力将手中的火把向着前方狠狠丢了出去,火把在夜空中划过一道明亮的弧线,借着火光,他清楚地看见,河岸便肃立着一支阵形严整的大军,一手持刀,一手握盾,肃立在原地纹丝不动,仿佛一群雕塑一般。“点火!”一声沉稳的大喝在河岸边响起,瞬息之间,一个火堆熊熊燃起,照亮了双方的将士。耿武松了一口气,敌军并不多,如果营中的将士能够及时支援的话,双方兵力并没有差多少,但他们是骑兵,在旷野上和骑兵作战,敌军是疯了吗?还是觉得背靠泗水便可以让西凉儿郎畏惧?但是敌军阵前的那个身影却给了耿武无尽的压力,只见此将身长九尺有余,半肩甲,鹦鹉袍看起来威风凛凛,一柄长刀在火光照耀下散发着寒光,刀柄上缠绕着一条青龙仿佛正在咆哮,此将双眼微眯,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一般,但给耿武带来的压力只在典韦、裴元庆等寥寥数人身上感受过。“只知偷袭的鼠辈,可敢报上姓名?”此将双眼猛然开阖,一抹寒光从中一闪而过,“本将关羽,杀!”“杀!”怒吼声再次响起,五百校刀手咆哮着狂奔起来。只不过片刻的功夫,耿武便率领着十余骑冲进了敌军的阵中。“去死!”耿武怒喝一声,手中斩马刀力劈而下,将面前一名敌军连人带盾劈成两半,滚烫的鲜血洒了耿武满脸,耿武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边的血迹,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熟悉的味道让他的双眸变得一片血红。“嗷!”耿武长啸一声,手中斩马刀疯狂挥舞开来,所过之处如同波分浪裂,手下无一人是其对手,不过片刻的功夫,至少有十人死在了他的手下。“嗯?”关羽冷哼一声,青龙刀猛然翻转,双腿一挟**浑红马,径直朝着耿武冲来。“插标卖首之徒,吃某一刀!”“只知偷袭的匹夫也敢猖狂?让爷爷来送你一程!”耿武丝毫没有要闪避的意思,灵巧地一提缰绳,**战马便躲过了一柄砍向马腿的长刀。耿武反手一刀将偷袭的敌军斩死,纵马舞刀向关羽迎了上去。“噹!”一阵震天的巨响回荡在空中,生生压住了两军的厮杀声。耿武**战马连退六七步才稳住身躯,耿武望向自己的兵刃,只见河套出产的精铁斩马刀竟然崩出了一道豁口。关羽在原地纹丝不动,但他也颇为惊异,这一刀他用了七成力,本以为足够将这个无名鼠辈斩杀,但没想到竟然连对手的兵刃也没有斩断。怒气上涌的关羽没做任何停留,一提战马便冲了出去,青龙刀仿佛化成了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划破了漆黑的夜空。太快了...耿武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他的头颅便飞了出去,无边的黑暗瞬间将他所淹没。怒斩耿武的关羽没有任何停留,拍马舞刀便杀出了并州军的阵中,青龙刀上下翻飞,无一合之敌。并州军虽然死战不退,但只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失去了指挥的他们便无可避免地落败下来,残存的将士四散奔逃。“停止追击!”关羽大喝一声,咆哮道:“立刻决堤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