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郭汜军的什长对李傕如此恭敬不是没有道理的,别看李傕和郭汜两人反目,但毕竟都是从凉州军出来的,两人之间还曾经那么亲密。别看现在闹得不可开交,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讲和了。到时候李傕找他一个小小什长的麻烦还不是轻而易举?更何况人的名,树的影,李傕虽然不像华雄那般是凉州军第一猛将,但他的勇猛也不是吹出来的,郭汜的这位什长可不想在这掂量一下李傕的本事。最重要的是,李傕是要去见郭汜,作为一个什长,他并没有资格来过问这等大事。只要能见到郭汜,是杀是和就不关他这个小小什长的事了,杀了李傕,他有一份功劳,如果是要和解,那就是两份了,李傕怎么着也是个将军,应该不会吝啬一点赏赐才是。“无妨。”对于这个什长的无礼,李傕没有去怪罪,当然,他现在也没资格去怪罪别人,“快带我去见你们将军!”“李将军,我们将军在显美县,听说是张掖有人不安稳...”“显美...”对于武威的地形,李傕自然不会陌生,显美在武威的西部边境,紧挨张掖郡,虽说不远,但也算不上近。略微沉吟了一下,李傕问道:“你们有多少人马在苍松?”这事算不上秘密,什长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张口便道:“苍松有三千人马,将军可是有什么事?”看着什长一脸的警惕,李傕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道:“张扬的大军就在北地,快去通知你们将军,要小心戒备...算了,你给我准备一匹好马,我自己去和阿多说。”什长楞了一下,张扬出兵的消息谁都清楚,甚至富平被攻破也不是秘密,可你李傕不是在和张扬作战吗?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李将军您不是在和张扬作战吗?怎么会一个人来这?”李傕现在很想抽自己一个耳光,跟他娘的一个什长说这么多作甚。不想谈自己的丢人事,同样也不想让郭汜的麾下也对张扬充满恐惧,李傕闭口不言此事,只是催促这什长为他准备战马。可他越是这样,什长便越是怀疑。别以为羌人就没脑子,能在凉州活下来的就没一个傻子,不管是羌人还是汉人都是如此。给李傕准备了一匹战马,什长故意落后几步,低声对自己的麾下道:“兄弟们,事情好像不大对劲。”十个人围拢在了什长的身边,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率先开口道:“怎么,这是个假货?”说着话,大汉的右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刀柄上,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李傕的后脖颈,仿佛在寻找哪里比较好下手。“别他娘的乱瞄!”什长低喝了一句,开口道:“此人应该是真的李稚然,但你们想想,小人屠可是把富平都攻下来了,他不在富平和小人屠交战,跑到武威来做什么?”大汉一听不能杀人,顿时无精打采起来,懒洋洋道:“能干什么,你以为小人屠那么好对付,无非是李傕这厮不是小人屠的对手,来找咱们将军求援的。”“不对。”什长摇摇头,道:“哪怕是来求援,李傕怎么会连亲兵都不带,甚至连匹马都没有?”“什长是说...”十余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相视一眼之后,都从彼此的眼神中发现了一种莫名的意味。话说到这里,所有人都明白了什长的意思,无非是说李傕被张扬打成了个光杆司令,前来武威根本不是求援,而是准备投靠郭汜!仔细想想,也没有什么可意外的,张扬是谁,那可是天下闻名的小人屠,不管喜欢他还是讨厌他,都不能否认张扬名将的身份,李傕败给张扬并不丢人,只能说是正常现象,重要的是,李傕败了,自家那位将军能敌得过张扬吗?好吧,这个问题有些蠢,但凡是个正常人应该都不会觉得郭汜是张扬的对手。“什长,我们...”“嘘...”羌人什长将声音压到最低,开口道:“你们想死吗?”这话问的,能活着谁想死?看见众人齐齐摇头,什长神色一狠,“既然如此,那便干了,拿李傕的人头去投奔神将,不说受到重用,起码不会有性命之忧...”李傕骑在马上忧心忡忡,他逃了一天,身心俱疲,再加上满心想着该怎么说服郭汜,根本没发现身后的人在嘀嘀咕咕。若是换在平常的话,凭借李傕的警觉,这些士卒连商量的机会都不会有。“你们在说什么?”虽然迟钝,但李傕毕竟是员猛将,终究还是发现了不正常,出言询问。什长一惊,连忙给那满脸横肉的大汉使了一个眼色,两人立刻靠了上来,什长满脸堆笑道:“李将军,看您风尘仆仆的,今天应当还没用饭吧?我这有点干粮,您看要不要先垫垫肚子?”不说不要紧,什长这么一说,李傕只感觉腹中翻江倒海,恨不得能吃下一整头牛。只是李傕好歹是一个将军,地位和郭汜相当,此时若是表现地很急切的话,丢了面子还是小事,以后还怎么在凉州立足?正在李傕准备开口拒绝的时候,那什长却耳朵一动,盯着李傕的身后大惊道:“什么声音...将军,那边有人!”李傕如今就是惊弓之鸟,心中担心的就是张扬不肯放过他,派人前来追杀。此时一听什长如此说,立刻朝着身后的方向望去。仔细看了一圈,却发现周围没有任何风吹草动,耳边也没有任何的声响,心知不妙,正准备转头喝问的时候,一股剧痛猛然袭来。缓缓转过头,李傕只看见一张满脸横肉,十分狰狞的面孔映入自己的眼帘,而此人的手中握着一截枪杆,仿佛不太放心一般,还使劲地拧了两把。一截枪头从李傕的胸口钻出,鲜血将沾满铁锈的枪头染得一片通红,李傕伸手紧紧握住了腰间的刀柄,却连拔出长刀的力气都没有了。噗通一声,李傕跌落战马,那羌人什长一脸笑容道:“李将军,您呢...也别怪我们,只是谁来当这大头兵都是为了混一口饭吃。反正您和我们那位将军迟早都要被小人屠收拾,与其便宜了那帮并州军,还不如便宜了我们,您说对不对?”李傕一脸狰狞,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嘴中涌出的全部都是鲜血,已经说不出任何的话了。“李将军,您安心上路吧,某答应您,您的人头我们一定在找小人屠领完赏后好好安葬,你看这样可好?”李傕心中一阵悲凉,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都活着从张扬的手下逃了出来,却没想到会死在这么一群小人物的手中。早知如此,昨日还不如死在张扬的手中,至少也能算是英勇战死,不曾丢了西凉武人的脸面,可如今...想到这里,李傕心中涌起一股不甘之意,奋力嘶吼一声,左手抓住枪杆,右手拼尽全力抽出腰间的长刀。可惜的是,那羌人什长始终在关注着李傕的一举一动,看他竟然还有余力挣扎,什长吃了一惊,连忙一刀挥下。一颗斗大的人头冲天而起,重重地砸在肮脏的积雪之上,李傕那张狰狞的面孔依稀还能看到浓郁的不甘和愤怒。可怜李傕也算是征战一生,死在他手中的大小将领无数,但到头来,没能轰轰烈烈地死在战阵之上,却死在了一群无名小卒的手中。什长喘了两口粗气,下马捡起李傕的人头挂在自己战马的脖子上,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道:“快走,若是被人发现可不妙。”满脸横肉的大汉从李傕的尸体中抽出长枪,伸脚喘了一脚李傕的尸体,问道:“什长,这家伙的尸体怎么办,就放在这?”“带上。”什长没有多想,焦急道:“找个林子喂狼。”一行人没有犹豫,这里是郭汜的地盘,像他们这般在外巡逻的斥候不知道有多少,若是被人发现的话,他们肯定没有活路。十余匹战马踏着满地的积雪远去,只留下一片杂乱的血迹,只是任谁也不会想到,曾经不可一世,纵横凉州的李傕悄无声息地死在了此处,连具完整的尸首都没能留下。而这十余名郭汜军将士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干了一件怎样的大事,而此事又会对凉州造成怎样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