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张扬率人返回城中的时候,典韦和李高两人早已拿下了那些叛军和家仆,就连城中的青皮都被扫荡一空,没被放过一个。整个城池如今都在张扬亲兵的控制之下,大火也已经被熄灭,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人员伤亡。张征的小脸看起来白惨惨的,想来这场大战对于他来说并不好受。严格来说,这是张征第一次经历‘大战’,之前的两次,晋阳之战,他晕过去了,醒来之后被张扬抱在怀里,基本上什么都没看到。后来弘农郡的截杀,在他眼前的也就郭淮和曹休、郭子仪三人的单挑,真正的战场离他有点远。如今全程目睹一场血肉模糊的大战,对于他幼小的心灵来说,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不过只是没吐这一点就足够让张扬满意了。这种事是必须经历的,这和是不是乱世无关,作为一名君王,不说亲自上战场搏杀,但是连这点场面都经受不住,一场战役便能让他瑟瑟发抖的话,那无疑是不合格的。这也是张扬为什么把他留在城中的原因,道理说的再多,哪有亲身经历一场来得震撼?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张扬咧嘴一笑,开口问道:“如何?”张征知道张扬这是在问自己对于大战的感官,思考片刻之后,缓缓道:“血流成河。”“还有呢?”“还有...”张征犹豫片刻,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张扬可能会不喜欢,但他还是说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大战终究是最下乘的手段,而且,太过残忍。”张征本以为张扬会发怒,但他只是点了点头,道:“这话不错,可还有一句话,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这句话何解?”这句话出自孟子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在这个时代,孟子还远远没有达到后世亚圣的高度,甚至钻研孟子都被称为小道。但是张征读的书不少,这句话知道,而且意思也理解,但他却不太清楚张扬说这句话的意思。“父亲,我不明白。”张扬微微一笑,道:“你说大战残忍,但这手段却是不可或缺的,为何没了敌国外患便会灭亡?因为没有外敌,便会陷入无尽的内耗之中。就如同现在,天下还没平定,不少人便已经管不住自己内心的贪婪,若是平定之后呢?”“或许你会说,要有监察的制度,这没错,但这只是对于贪官,那对于党争该如何?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念,这和是不是好人无关,但人的地位到达一定的地步,他定然会想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治理这个国家,别人也有他的想法,这就会造成无尽的内耗,若是此时出现一个强大的外敌,会如何?”“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你可以不去主动攻打别人,但却不能自废武功,否则等待你的只有灭亡这一条路,你可明白?”按理来说,张扬的话有些牛头不对马嘴,张征说的是战争太过残忍,张扬却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看似风马牛不相及。但张征明白了张扬的用意,简单来说,就是不管是对于内部还是外部,都需要一支大军来震慑,震慑人性的贪婪。“自从他们吸食百姓的骨血,举起刀枪,开始冲击大营开始,他们便已经不是为父的属下,而是敌人!待有时间,为父带你去草原看看,看看那些异族,你就会明白,并州的百姓为何如此拥护为父。”“对于敌人,不需要同情,不需要怜悯,唯有刀枪才是他们应得的。”“敌人...”看着若有所思的张征,张扬没有继续开口,反而问一旁的李高道:“城内的情况如何了?”李高身上的铠甲已经被鲜血浸透,不过看起来应该都是敌人的,他倒是没受什么伤。“启禀大王,城内的叛乱已被平定,大火也已经熄灭,并没有多少百姓伤亡,倒是之前那群青皮在城中作乱,祸害了不少的百姓。”张扬点点头,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并不意外。“速速清查,将那些叛逆的家眷全部锁拿,不准放过一人,等候处置!”会怎么处置?李高打了一个激灵,想起自己这位大王的性格,他感觉临泾城外可能很快就会多上一座京观。不过他并没有怜悯这些人的意思,否则对他,对他麾下不曾背叛的郡兵,对城中遭受苦难的百姓可就太不公平了。“末将遵命!”张扬没有犹豫,继续吩咐道:“老典,待天色一亮,立刻开仓放粮。”...清查连夜进行,但张扬没有参与,交给李高和他麾下的郡兵张扬很放心,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如今有报仇的机会,难道还会有人留手不成?张扬去了那个女人家,巷子口的斥候还在忠实地执行着张扬的命令,巷子口地上虽然没有尸体,但是地上的血迹却还没来得及清洗,想来之前这里并不平静。房门紧闭,虽说还有不小的缝隙,但是显然已经从里面落锁,裴元庆上前一步,大大咧咧地拍门道:“大嫂开门,我家大王来了!”张扬嘴角一阵抽搐,脑海中不可遏止地出现了一个场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带着一群狗腿子来踹门,然后...嘿嘿嘿。他娘的,老子不是西门庆好吗?没让张扬胡思乱想太久,屋内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可是晋王殿下?”张扬踏前一步,缓缓开口道:“孤王张扬。”房门应声打开,张扬第一眼就看见女人身旁还站在一个男子。这男子体格颇为魁梧,只是左臂正被吊在胸前,想来之前城中大战的时候受了伤。“小的参见大王!”男子用完好的右臂绕开受伤的左手,捶了捶胸口,看起来颇为拘谨。“受伤了?”张扬没管那么多,径直在那唯一的案几前坐下,开口问道:“可曾看过大夫?”男子憨憨地一笑道:“大王放心,不过被那蚊虫叮了一口,不碍事,军中的医护兵已经瞧过了。小的本来还想随将军清理叛逆,可是将军不许。”“受伤了便好好养伤。”张扬叮嘱了一句,开口问道:“心中可恨?”那男子想张口,却被自己婆娘瞪了一眼,立马改口道:“有大王在,有甚可恨的?”“说实话!”张扬加重语气道:“孤不会以言罪人,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得了张扬的承诺,那男子也放开了,不再去管自家婆娘的暗示,愤愤不平道:“哪能不恨?当兵卖命,理所当然,只是连饭都吃不饱,自家婆娘和孩子都差点饿死,怎能不恨?小的是降兵,没什么功劳,本来没资格说这话,但是杨阜、王进那班狗贼又有何功劳能做到太守的高位?小的听闻在并州,哪怕是普通百姓,一年下来能吃饱不说,到过年的时候还能割两斤肉,沽二两酒,扯几尺布给自己婆娘、孩子做身新衣裳,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像我们这般,又有什么盼头?”“本来小的只是想把孩子养大,可想着养大之后,他也会和小的一样,吃都吃不饱,有时候恨不得...”恨不得什么?亲自掐死自己的孩子?这得是多么绝望才能说出的话?虽然没有明说,但张扬却清楚他的意思,缓缓起身,对着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士卒行了一个军礼,张扬郑重道:“以后不会这样了,孤向你们保证,若是还如现在这般,孤拧下脑袋来见你!”“好好操练,记住现在的日子以及那帮狗贼的嘴脸,不能变成那个样子。好好教养孩子,不愿当兵就去读书,凉州郡县很快就会兴修学堂,将来出将入相也不一定。”看着张扬准备离去,男子有些不敢置信,晋王殿下不只给他承诺,还向他发誓?“大王,小的定然誓死追随大王,平定天下!”张扬在门口站住,抬头仰望夜空,缓缓开口道:“凉州...只是暂时的,不管以后如何,不要失去希望。以后若有不公之处,去武威寻王猛,若他不给你们解决,来找孤。旁的孤不敢保证,似杨阜这等人,有一个杀一个,孤绝不手软!”“多谢大王!”张扬没有回头,他觉得自己很失败,之前他还沉浸在成为晋王的荣耀中洋洋得意,但安定的情况就如同一个响亮的巴掌狠狠扇在了他的脸上。看来争霸天下,远远不是征兆士卒,整备军械,战无不胜便能万事无忧,任重而道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