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仿佛天上的银河已经决口,将整个世界都覆盖在其中。雨水打在牛皮帐篷上,发出噼啪的脆响,此时夜幕已经降临,给整个大营内平添了几分毛骨悚然的气氛。曹操手捧着一封竹简看得津津有味,征战多年,一场大雨还不足以让他心绪紊乱。不过这雨确实来得蹊跷,黄昏十分还是晴空万里,不过瞬间便大雨倾盆,徐州的天气都是这样的吗?微微一笑,曹操并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思考,而是提笔在一封空白的竹简上记录着什么。他在写一本书,名字还没想好,内容是他这些年大战的经验,以及对孙子兵法的注释,这本书已经写了很多年,可惜他很忙,只能抽空来写,所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写完。曹操的字很漂亮,别看他小时候和袁绍、袁术等人没少胡闹,但功课却从来不曾落下,作为曹家的庶长子,他的童年亦有别人所不知晓的心酸。更何况他还曾随飞白绝伦的蔡邕学习,若是字写得不好,蔡邕可不管你爹是谁,一顿收拾是免不了的。想到这里,曹操一阵怀念,征战多年,地位越来越高,但他却越来越怀念那段平凡的日子。上午随蔡邕读书习字,下午和袁绍、袁术、许攸、淳于琼等人斗鸡走狗,当时他们几个可是洛阳城中有名的小霸王,基本是人人害怕的对象,可惜...可惜什么呢?是失去了曾经的快乐,还是那帮老朋友基本都聚集在了袁绍的麾下,他这里却没有一人帮衬。曹操不知道,其实说起来,那帮老朋友的能力都不算强,淳于琼武艺稀松,带兵更是连战连败。许攸不错,但和郭嘉、荀攸等人相比,还是差了一些,那自己还可惜什么呢?或许是身处高位,拥有的都是恭恭敬敬的臣属,再难收获那一份单纯的友谊了吧?可能也是因为这样,自己才对特立独行的郭嘉特别优待?曹操笑着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雨天总是让人满怀愁肠,这样可不好。“大王。”正想继续提笔,帐外却突然响起一声大喊,这个声音曹操无比熟悉。“是云长吗?外面雨大,进来吧。”关羽应声而入,他的鹦鹉战袍已经被大雨全部浸湿,想来应该在外面站了很久。“云长来见孤,直接入内便是,在帐外犹豫甚?”说着话,曹操解下自己的战袍为关羽披上,道:“等会孤让大夫去给云长看看,莫要染了风寒才好。”曹操的身高只有不到七尺,但关羽却是九尺大汉,他的战袍披在关羽身上短了一大截,看起来有些滑稽。不过关羽却感到一丝温暖,曹操的这番动作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再也无法出现在他面前的人。说实话,对于高官厚禄,金银财富,关羽并不是很看重,否则他有大把的机会脱离刘备,去寻求这些东西。但对于真心待自己的人,他总是无法拒绝,之前曹操虽然对他不错,但他只是感到看重而已,并没有其他太多的感觉,但这一刻,关羽忽然觉得,就这么一直呆在曹操的帐下,或许也不错。曹操已经重新坐在了自己的主位上,他不清楚自己随意的一个动作便让关羽想了这么多,只是开口问道:“天色已暗,云长不在帐中歇息,来孤这里可是有事?”关羽犹豫半晌,抱拳一拜,低声道:“大王,下邳城破在即,羽有一事相求,还望大王成全。”曹操看着关羽唯唯诺诺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在他的眼中,关羽一直十分高傲,哪怕是他赏赐官爵金银,关羽也只是一句多谢大王罢了,像现在这样的关羽,他还是第一次见。也不知道是什么大事,能让高傲的关云长低下头颅?曹操饶有兴致地盯着关羽,问道:“不知是何事?云长但说无妨,若是能办到的,孤自无不准。”关羽开口道:“吕布部将秦宜禄之妻乃是羽青梅竹马,当年羽杀人之后远走幽州,便断了联系,后来才知...不知下邳城破之后,丞相可否成全?”“竟有此事?”曹操有些好笑,无欲无求的关云长原来也有弱点吗?具体细节,关羽没说,曹操也没打算追问到底,但想来关羽杀人应该和这女人有点关系。这不经让他心中升起了一丝好奇之意,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能让关羽如此神魂颠倒,不惜拉下脸面来求他?不过好奇归好奇,曹操可没有什么其他想法,说到底,区区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凭借曹操如今的地位,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为了一个女人和关羽翻脸呢?“此易事尔,孤允了,云长下去休息吧。”“多谢大王!”关羽抱拳一拜,转身离去。...子时,雨越来越大,甚至都有些让人无法睁开眼睛。松油火把熄灭之后又点上,点上之后又熄灭,吕布登上城头最后望了一眼,城外的曹营昏昏沉沉,笼罩在雨幕之中,只有零星的火把依稀可见。“是时候了!”“主公,是时候了!”吕布和陈宫对视一眼,脸上都带着笑意,这对主臣,终于在这个时候达成了一致。深吸一口混合着泥土腥味的空气,吕布放声大喝道:“诸将士,吕布无能,致使大家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今日或许是最后一战,或许还能杀出生天,请大家助我,吕布拜谢!”说着话,吕布叉手施礼,挺拔的身躯突然矮下一截,但那无边的战意却冲霄而起,仿佛一条黑龙盘旋在天穹之上。“愿随将军杀敌!”整齐的大喝在回荡在雨幕之中,这一刻,升腾在并州狼骑身上的只有战意,没有其他。成廉举着血狼旗站在吕布的身侧,旗面已经被打湿,但固执的成廉却不愿把大旗放下,这一刻,仿佛所有并州狼骑的信念都聚集在了这面大旗之上。“打开城门,随我杀人!”下邳城厚重的城门轰然洞开,吕布快步走下城楼,翻身上马,方天画戟向前一指,咆哮着向前狂冲而去。整整三千头狼,在他们狼王的带领下,冲进了曹军的大营之中。壕沟每隔一段距离便会架起一座浮桥,足够让人马通过,最重要的是,曹操根本没有想到吕布会在这个时候突围,否则的话,他一定不会如此大意,连桥板都不曾撤去。曹军没有防备,又是天降大雨,守营的士卒多有偷懒,直到吕布杀到营前之时,曹营中才响起呜呜的号角声。吕布一马当先,手中方天画戟向前一探,脆弱的营门便被他砸得四分五裂。“莫要耽搁,速速突围!”吕布怒吼一声,手中大戟舞得如同光轮一般,将迎上来的曹军将士全部斩杀。可惜天公不作美。吕布长叹一声,大雨掩盖了他们的脚步,使得他们能够悄无声息的接近曹军大营,但大雨同样也使夜袭之中最为犀利的火攻没法使用,否则若是能够点起一把大火,那突围将会变得简单不少。曹军将士乱哄哄地从营帐中冲出来,但敢上前迎战的却没多少,别看吕布已经年纪不小,但天下第一猛将的名号却不弱,更何况曹吕两家大战一年多的时间,吕布的勇武已经深入曹军将士之心,有几人敢上前送死?一时之间,吕布如入无人之境,一路疯狂的冲锋,见人就杀,逢人便砍,鲜血混合着雨水将他全身衣甲都已经浸透。近了,更近了!吕布一直在眯着眼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直到一道营栅出现在自己面前之时,他知道,只要跃过去,就能冲出曹营,曹军没有骑兵,短时间内根本无需担心会被赶上。“冲出去!”吕布招呼一声,继续向前冲锋。“想出去,可曾问过老夫?”吕布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将猛然窜出,手中握着一柄大刀,威风凛凛,正好拦住他的去路。“某不愿杀老者,速速退去!”老者仰天大笑,道:“老夫纵横沙场四五十年,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对老夫说话,有意思!”“记好了,老夫叫蔡阳!”说罢,蔡阳一摆手中大刀,纵马向吕布冲来。说起来,这蔡阳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他年轻时有一个诨号,叫河南刀王,一生从未遇到过对手,哪怕是许褚也不敢说能稳胜他,只是曹操怜惜他年老,便使他坐镇后军,押送粮草,却没想到正好遇到突围的吕布。吕布眸子一缩,单从气势上来说,他就清楚,这老头不弱,至少不比许褚要弱。可他如今除了拼死一搏之外,还有什么退路?再者说,单打独斗,他吕布还没怕过谁!“我女出嫁正好少一份聘礼,你这颗人头不错,借我一用!”大喝一声,吕布同样纵马前冲,方天戟高高举起,上来便是杀招,根本没有留手的余地。“来得好!”蔡阳翻转刀锋,将手中大刀斜着劈了出去,根本没有防守的意思。“噹!”一声巨响,吕布只感觉双臂发麻,眼中不由露出一丝惊骇,这老头的力气,竟然比许褚还要大,和那红脸贼不相上下?不过吕布并没有犹豫太久,他清楚,如果自己被此人缠住的话,只怕突围将会变成一个笑话。心中一狠,吕布举戟再砸,蔡阳同样不甘示弱,举刀相迎,轰鸣巨响回荡四野,两名绝世武将就如同两个街头无赖,根本没有招式可言,你一刀,我一戟的只顾狠砸。不过时间越久,吕布心中越急。他选择突围的方向是曹军最薄弱之处,区区一两万曹军根本不足以将下邳城围住,所以关羽、许褚等人想要赶来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但是若再耽搁下去的话...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吕布心头一动,方天戟微微一震,竟然将从天而降的雨水拍了出去,有几滴正好被砸进蔡阳的眼睛之中。蔡阳双目不能视物,心中一惊,只能靠着听力向前挥刀,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吕布这蕴含着求生欲望的一戟究竟有多强。“好快...”蔡阳只来得及说出这两个字,他的人头已经腾空而起,重重砸落在泥泞之中。没有阻挡的吕布抬戟拍碎营栅,成功率人突出重围,杀透了曹军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