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来到了一天之中最为黑暗的时候,对于幽州乃至大汉的其他地方来说,这一天并没有什么不同,大部分人都沉睡在美梦之中,但此时桑干县城之中却是火光处处,喊杀之声不绝于耳。四散在城中的晋军将士一直没有放弃抵抗,虽然早已被高句丽铁骑冲击地不成规模,但却从未停止过。但显而易见的是,如今的桑干县之战已经从一开始的突袭彻底转变成了巷战。李世民在亲兵的护卫簇拥之下不断前行,他的身上同样布满着斑斑的血迹,显然他的一马当先并非只是做做样子,而是亲自经过搏杀的,这对于身为高句丽二王子的他来说,是非常难得的事。纵观整个天下,哪怕从黄巾之乱开始算起,能够亲自率军冲阵的诸侯同样不多。张扬肯定算一个,吕布、孙坚、孙策这等像猛将更甚诸侯的同样有一席之地,包括曾经的董卓,但其实董卓在黄巾起义之后便再没有亲自上战阵搏杀过,一来是因为麾下将领的增多,二来自然是年纪的增大。其余的,哪怕曹操、刘备、孙权这等雄主,纵然并非没有亲自动手的战例,但他们却和以上的诸侯不是一类人,大多都只是做做样子罢了,能如李世民这种亲自下场搏杀的着实不多。当然,也并非是亲自带军厮杀的便是雄主,像严白虎、李傕、郭汜这等蠢货同样不少亲自搏杀的战例,但依旧掩盖不了他们山贼和蠢货的本质。而像李世民这等骁勇又英明的统率,获得部下的敬佩、尊崇和爱戴几乎是必然的事情。李世民没有受伤,他身上的鲜血都是敌军的,他的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在他看来,这一战进行到这里完全可以说大局已定,而突袭桑干城的目的他在心中思来想去也已经想得十分清楚。抬头望了望黝黑的天穹,他的身子一直在不由自主地轻轻抖动,但他却并非是觉得寒凉,转头望了望南边,那里依旧十分的安静。不过困扰着韩德、王凌的问题他同样没有什么答案。一把将蒙住自己面庞的绢布掷于地上,痛快淋漓地呼吸了一口十分冰冷的空气,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不过眉宇却依旧紧紧皱起。突然回头问道:“城南为何一直没有动静?”亲卫统领笑了笑,道:“回禀二王子,侯将军一直在亲自率领人马看着呢,定然没有什么问题。”李世民点了点头,对于侯君集,他自然是信任的,不管是能力还是忠心,至于牵弘这个小将,他不觉得此人能在侯君集的手中玩出什么花来。亲卫将有些疑惑道:“二王子,您为何不直接命侯将军率军攻入城南?听闻那牵弘只是一个毛头小子,定然不是侯将军的对手,难道...二王子是想招降于他?”这一点确实让人疑惑,如果是牵招亲自率军的话,那李世民动了爱才之心还情有可原,但牵弘不过是一个十八岁的毛头小子,也没听说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和能力,自家二王子这么客气作甚?李世民摇了摇头,没有解释,只是下令道:“传令侯君集,只要牵弘按兵不动,他也就不要兵进城南,但若是有其他动静的话,速速命人前来回报!”“遵命!”亲卫将应诺一声,立刻转身让人前去传令。但此时此刻,李世民脑海之中所想的确实是要招降牵弘,不过却并不是麾下亲兵所猜测的那样,因为牵弘这个毛头小子有多么优秀。说实话,牵弘具体如何,李世民不清楚,也没什么兴趣清楚,毕竟就如亲卫将所说,一个十八岁的毛头小子,除了真正的天才之外,能有什么天分表现出来?李世民真正看重的是牵弘的姓,牵不是什么大姓,但在幽州却有着非同一般的影响力,这基本是当年牵弘的老子牵招所留下的,因为他的刚正,所以牵招在幽州的名望很好,很受百姓的爱戴。如果牵弘能够投降于他的话,那真正收幽州汉人百姓为高句丽所用将不会再是一件难事,同样也无需再以刀枪逼迫。更重要的是,牵招当年可是幽州正儿八经的名士,远非他麾下投靠的这些侯君集、房玄龄、长孙无忌等寒门可比,如果有牵弘的支持,那他李世民在幽州何惧李建成?而且劝降牵弘还有另外一个好处,牵招如今还是晋军的军法司统率,虽说干这个官职注定得不到众人的待见,但他的名望却非同一般。如同他的儿子投靠异族,那张扬会不会斩杀牵招?不杀,如果换成其他汉人诸侯,不杀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甚至还能显示一番张扬的大度,毕竟世家子弟分仕其主在汉人中绝对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可问题是,他李世民是高句丽人,而且还是高句丽的二王子,如果投靠异族都能不杀的话,是不是日后在战事不利的时候,人人都可以效仿?杀,同样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牵招刚正,再加上他的职务注定不会被大多数人喜欢,但在百姓、世家以及一些正直的官员心中,他却和田丰一般,是不畏强权,刚正无私的代表。若他本人犯事倒还罢了,可因为一个儿子被杀,怎么看怎么有些冤枉。如果张扬真的下令动手的话,又该如何面对汹汹的众议?想到这里,李世民眉头舒展开来,脸上再一次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能给名震天下的小人屠出道难题,这事的成就感绝对不亚于取得桑干城之战的胜利。...此时此刻,李世民心心念念的牵招却全副披挂,手按腰间的刀柄,皱着眉头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头顶的天色。那张平日里根本看不到任何表情的面孔时不时露出一丝焦急之色,哪怕换了牵招在此恐怕都得上前仔细查看一下这个眉头紧皱的家伙究竟是不是自家的儿子。而他肃立的地方,正是桑干县城南的城墙之上,身前是无边的旷野,远处依稀可见泛着微弱光亮的代县,身后则是烈火滔天,喊杀声不绝于耳的城中。他的身旁和城楼之下是一脸焦急和不解的部下,他们不清楚自己年轻的校尉正在想着什么,在号角声响起的那一刻,他们就被自家校尉集结了起来,但到目前为止,自家校尉除了派人向代县求援之外,什么都没做,甚至都没有率军支援城内的同袍,他们不清楚牵弘到底想干什么,若非他根正苗红,不太可能叛变的话,他们说不定早就已经反了。“什么时候了?”不知过了多久,牵弘沉声喝问,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启禀校尉,如今已经寅时三刻,马上就要天亮了。”冬日的幽州天亮的晚,所以亲卫将的话有一些夸大,同样也是在隐晦的提醒自家校尉,到底是该支援还是撤退,您都该拿个主意了。对于自家亲卫将的提醒,牵弘自然能听出来,不过他却不置可否,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无比寒凉的空气,大声下令道:“邓刚何在!”“末将在!”一名都尉踏前一步,右拳重重一擂胸口,大声应诺。“本将与你五百兵马,你立刻率军赶去城东,不论付出任何代价,务必要夺回城门,可能做到?”“末将哪怕死也死在城东城门之下!”“此刻高句丽人定然不会想到我军会分兵去夺城门,所以他们看守城门的士卒一定不多,夺回来的难度也必定不大,但你要记住,夺回城门之后依靠城墙坚守,给本将死死钉在城墙上,无论如何,哪怕本将死在城门之下,你也不准下城作战,可明白?”“末将领命!”“宫励何在?”“末将在!”另一名都尉同样上前一步,右拳擂胸,大声应诺。“本将与你二百人马,就在此处坚守,和邓刚一样,死死看守城门,若是敢下城作战丢了城门的话,本将第一个斩你首级!”“末将领命!”牵弘重重把头一点,大步来到城墙边上,望着城下自己不多的将士,大声道:“诸位,如今情况危急,无需多说,其余两部同袍死伤惨重,陷于水深火热之中,本将一直忍着没有去救。这不是本将忘记了大王死不放弃的命令,而是此战,我们不能输。他们的战死究竟有没有意义要看我们的表现如何,诸位,我们是谁?!”“陷阵营!”充斥着怒火的嘶吼配合着远处熊熊燃烧的烈火无比震撼人心。反手一把抽出腰间长刀,牵弘放声嘶吼道:“现在,让这些高句丽野人看看,什么是陷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