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心礼佛的刘辩,童渊、王越、纪风三人都沉默了。他们都是刘辩的身边人,自然知道刘辩这个皇帝当得一点都不开心,可要知道那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宝座,就算只是个傀儡,但古往今来有多少人能够放下?刘辩从马车上取下一个包裹,轻轻抵到了纪风的手中,开口道:“纪风,你的身体..宫外没有亲人,年纪又大了,不如你还是回宫吧。我跟母后说过,她一定会好好待你的,就算...晋王也不是什么刻薄的人,想来就算不得重用,得个善终也没什么问题。”“这是玉玺,你把他送给张征,他知道该怎么做。”一开始,纪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听到玉玺两个字,双手一个哆嗦,差点没把玉玺砸在地上。“主人,这玉玺,当初不是给那逆贼袁术抢走了吗?”刘辩摇摇头,笑道:“当初董卓身亡,玉玺是被曹操拿走的,后来曹操又将其送给了袁术,再后来袁术灭亡,玉玺自然就回到了曹操的手中。”“晋王率军攻破许昌,得了这东西之后就给了朕,只是朕从来没有声张,所以世人才都以为玉玺丢了。”王越却皱眉道:“陛...主人,此事万万不可啊,这可是传国玉玺,非天子不能持有,难道您要将这大好江山,送给那小人屠?主人可别忘了,太子还在啊。”刘辩长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沉默良久,刘辩摇头道:“王师,纵然没有这玉玺,晋王若是想登上皇位的话,便能阻止他吗?当初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把玉玺给我,现在我明白了,他自始至终都没将这东西放在眼里,在他看来,这就是一个死物罢了。就如同我,乃是正经的汉室子孙,先帝之子,也有玉玺在手,可我算个什么皇帝?晋王没有任何名分,但这天下,难道不是他说了算?”“汉室,自董卓老贼之后,已经完了!”“这一点,其实你我都清楚,如果不是晋王当初救下我们母子的话,如今根本不会有什么晋阳朝廷,而是只有许昌朝廷,协弟同样也是傀儡,也难免要走到这一步。”“这些年来,并、凉、京兆、益、甘大治,异族纷纷臣服,这和我没有一点的关系,全部都是晋王的功劳,晋王的心血,我只不过是占据了一个名分而已。”“晋王对我母子宽仁,别看张征那孩子昨晚狠辣,但他其实比晋王还要宽厚,他们父子在,其实我离不离开,都不会危及性命,但聚拢在他们麾下的臣子呢?”“这一次文和先生顾及晋王的想法,没有对我们如何,若是换一个人来,定然会斩下我们的首级,向晋王邀功。我把这玉玺送给张征,其实是想告诉他,这江山我可以送给他们父子,唯一所求的,就是他们能够手下留情。毕竟等到张征百年的话,刘氏已经成为了过去,他的儿子无需再顾及刘氏的名望,而刘氏子孙也无需再战战兢兢的活着,你明白吗?”王越、童渊、纪风三人听到这话,都是忍不住长叹一声。他们心中其实都清楚,刘辩说的是事实。甚至都无需等到张征百年之后,如今就有刘先、刘晔等刘氏子孙投到张扬的麾下,但并没有受到猜忌。只是他们的心中,始终却无法接受,效忠了一辈子的大汉,就这么灭亡了吗?童渊张了张嘴巴,终究却什么都没说出来。纪风却突然开口道:“主人,您现在不能还这玉玺,或者说不能让很多人知道玉玺的存在。”刘辩楞了一下,问道:“为什么?”纪风解释的道:“皇城中的密道瞒不过有心之人,想要凭借您的脑袋升官发财的也大有人在。按常理渡之,主人逃出生天,但却没有出现,那就一定是逃到了江东,去投奔孙权。如此一来,那些有心之人的注意力必然会被吸引在东南一线。可如果现在把玉玺还回去的话,就很有可能被人察觉到您的踪迹,反而给您带来杀身之祸。”“老奴这辈子先是跟着先帝,然后一直跟着您,早已习惯了,也不想回去,太后舍不得太子,她那里也不缺老奴这一个人,老奴愿意一直跟着您,伺候您。我们可以等走到西域之后,把这东西给蔡翁,蔡翁德高望重,再加上年纪大了,定然不会私自留下这东西,晋王和世子也能猜到您的用意。”王越和童渊两人听得连连点头,他们只是纯粹的武夫,没什么政治智慧,此时只觉得纪风这个老太监说的很有道理。“主人,纪风所言极是,您看...”“你要和我去天竺?”刘辩有些不解地看着纪风,问道:“纪风,我听人说,此去天竺,足有十万八千里之遥,路上艰难险阻,绝非几句话能够说清的。太后和太子虽然失势,但想来吃穿用度不会缺,你年纪大了,这又是何必?”纪风笑道:“老奴一个刑余之人,又求什么荣华富贵?说句大不敬的话,主人都是老奴看着长大的,如今又怎舍得离主人而去?”“还有我们。”王越和童渊同时开口道:“如果主人不嫌弃我们年老体衰,我们也想随主人去那天竺看看,这世界有多么广大,那真正的佛又该是个什么样子。”“你们...”刘辩沉默良久,长叹道:“这又是何苦来哉?”...靖平十三年五月底,整整两个月的时间,豫州的灾情已经趋于平稳,而随着北方各地冬麦的收割,晋军对于粮草的短缺已经缓解,更别说得了荆州之后,不管是曹操留下的存粮,还是益州的粮草都能通过大江直接运到豫州,这使得粮草的缺口也已经被堵上。张扬策马扬鞭,徘徊在大江北岸。如今盛夏已经来临,大江边郁郁葱葱,滚滚江水东流而去,看起来无比壮观。狮鬃兽在岸边缓缓的行进,似乎毫无目标,典韦、宇文成都、裴元庆三人领着亲卫跟在张扬的身后。看得出来,张扬的情绪并不算高涨。晋阳发生的事情早就已经传来,但张扬却没有回去的意思,同样也没有对晋阳发生的事发表什么看法。曹昂、马峤跟在张扬的身边,也不敢开口说话,他们两人,一个是曹操的长子,一个则是新晋的探花,年纪都不算小,甚至马峤都已经是三个儿子的父亲。张扬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个马峤就是鼎鼎大名的马氏五常的父亲,马良、马谡都是他的儿子。这样一个人,被张扬要了过来,担任自己的门下书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马峤这小子功名在身,虽说起步低了一点,只是一个书佐而已,但前途却比那些担任县令之类的同年考生更加光明。张扬抬起头,看着漫天翻滚的乌云,自言自语一般呢喃道:“要下雨了。”反手拔出腰间天胜刀,虚指江东的方向,张扬突然笑了起来。“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鹦鹉洲。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大江滚滚流。”“年少万兜鍪,坐断北疆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孟德。生子当如孙仲谋。”后世辛弃疾所做的《南乡子》经过张扬的略微修改之后被诵读出来,抑扬顿挫,更显出几分玄妙的古韵。这个时候,五言诗不过刚刚兴起,七言绝句更是稀少无比,至于词,唯有张扬和曹操会面于北邙山时那首《沁园春》算得上精彩。这个时代的名士,大多以古体诗做歌,五言诗和七言绝句都算不上普及,词这种东西更是上不得台面。张扬的突然兴起,让曹昂、马峤两人一楞,随后侧耳倾听。对于这种新鲜玩意,年纪大的人只怕很难接受,但对于年轻人来说,兴趣却很大。尤其是曹昂,曹操、曹丕,甚至连年纪还小的曹植都是此间高手,他虽然差了一些,但见识却不少。他听得出来,这词虽然不合规矩,但其中表达的那气吞山河,唯将自己父亲当成对手的壮志,和把孙权当成小屁孩,根本没放在眼中的霸气这世间只怕很难有人能够达到。“大王...”曹昂轻轻开口,但张扬却好像根本没听到,大笑一声道:“好了,随我回去,盛夏来临,仲秋也不会太远,如此时节,正是用兵的良机,也是时候做个了结了。”说完,张扬一磕马腹,狮鬃兽长嘶一声,撒腿狂奔。曹昂、马峤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紧随在张扬的身后纵马狂奔,他们虽然不清楚张扬为何惆怅,但却清楚,江东孙权,只怕是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