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掌柜的经历虽然没什么可取之处,然最后给出的建议还是值得采纳的——道不同不相为谋,既如此,努力和自己想要与之为谋的人在一条道上走不就得了?吴君钰和佳人同道而行的决心非常坚定,一回新宅就让一明翻了医书来看,蓉儿每日忙于制药、看诊,若是自己也通宵此道,和她自然就有话题聊了,而且之前他君子形象未毁的时候,蓉儿对他可是十分恭谨亲和的。吴君钰决定奋起,势必要改变自己现在梓蓉眼中的不堪形象。这个想法没错,可实行的时候……唔,看了两页,他就睡着了。没办法,这东西对他来说催眠效果实在太好。这一觉睡得太过香甜,以至于第二天吴君钰醒来的时候,皱着眉头努力回忆了一番昨日看的内容,唔,无果。吃饭的时候梓蓉发现吴君钰明显不在状态,见了她完全没有之前那种狗见到肉骨头的亲香劲儿,除了刚见面时脸上挤了个勉强能称之为笑容的表情,就不搭理她了,就差没把“公子我心情不爽”写脸上了。梓蓉试探的给他夹了个小笼包,吴君钰根本没抬头,绷着脸就把包子塞嘴里了,丝毫没有受宠若惊的觉悟。这会儿不止是她,就连粗线条的连翘都察觉出不对来了,“姑爷,你怎么了?”吴君钰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似乎是觉得不妥,复又低头,重重的叹了口气,“唉,没什么。”话虽是这样说,可他脸上分明就是一副有事儿,而且还是有大事儿的表情。连翘倒不是关心他,就是怕沈娘子察觉出不对来,“姑爷,今儿可是回门的日子,你该不会是打算给我就家夫人摆这样一副脸子吧?”她之前可一直跟夫人说小姐和姑爷感情好的跟一堆蜜糖做的人儿似的,姑爷若是给夫人摆这幅脸子,这不是让大家闹心么?吴君钰目光沉了沉,随即望向梓蓉,梓蓉并不看他,而是专注于桌上的蟹黄汤包,她可不想让吴君钰生出什么不该有的绮念来。你一难受姑娘我就上心,你还不得天天难受给我看?吴君钰见指望不上的她主动来关心自己,只得叹了口气,将自己一早准备的话说了出来,“昨儿我彻夜难眠,想了很多事儿,越想越是自厌。我虽然是医药世家出身,可打小我爹是把我往仕途上培养的,平时学的都是四书五经,对医术一道并不精通,后来因为得罪权贵绝了科考的路子,以至于到现在还一事无成……”梓蓉皱了皱眉头,科考不顺的读书人多了,有几个一事无成的?自己不争气就往别人身上推……没担当!吴君钰看了她一眼,脸上带了几分愧疚,“我知道这怪不得别人,所以才格外难安,回首二十年往事,碌碌无为,实在是、实在是……唉,人都道成家立业,咱两原本好好的,却因为我的混账成了个模样,蓉儿,我是真的悔……”原本是想做戏,可说到这个却成了真难受,这是一块伤疤,平时用绷带缠得紧紧,似乎只要看不见就不觉得难受,可一旦把绷带剪开,那血淋淋的伤疤便再无遮掩,能将的眼睛都刺疼、刺红。对梓蓉他自然是心疼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不许别人给她半点儿委屈受,可现在……给她委屈受的是自己!吴君钰除了在洞房次日早晨有些许自残举动外,便没有其它异常,要么是甜言蜜语要么是许诺立誓,一心哄着梓蓉要和她重归于好,在她们主仆眼中,这货就是个没心肝的,新婚妻子小月还惦记风月之事……这种人活该被人整治。没想到……并非如此……揭伤疤是件非常痛苦的事儿,吴君钰揭到一半就觉出疼来,又见梓蓉和连翘脸色都不大好看,便停了这个话头,他觉得难受,蓉儿岂不是更甚?“成家立业,我把家弄成这样,没什么可说的了,你若是愿意回头,我感激不尽,你若是不愿意,那咱们就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假夫妻,我不会强逼你什么,我想说的是立业,之前我庸碌无谓连累的是自己的名声,可如今若是继续庸碌无为下去,怕是要把你的名声一起连累,我估计蓉儿也不想让人说沈家姑娘嫁了个绣花枕头吧?”梓蓉总算整明白他的意思了,有些奇怪,“你不是一直在上进么?咱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就说要在昆州城做出一番成绩,还说要把沈、吴两家的合作当成自己向外人证明自我能力的第一单生意呢。”吴君钰微低了头,有些惭愧,“主意都是你出的,惠康药房这儿具体忙活事情的是吴掌柜,我什么忙都帮不上,这个……就算成了和我关系也不大。”喔,倒是有自知之明,梓蓉在这儿住了三天,自然不会对吴君钰的每日作为一无所知,不是在家配她裙子上绣的丝线就是去厨房督促灶上人做各种汤水点心,偶尔还会在屋里画几笔丹青或者是找块清静的地方琢磨事儿,当然,也有可能是发呆,成亲这几天,他一趟惠康药房都没去过,有事儿都是吴掌柜过来禀报,而且禀报的还都是沈家的事儿,比如说“今儿病人多,沈娘子不顾病体亲自坐堂”、“沈家有几味药材用完了正在采买”、“沈家炮药房里有个伙计受了伤,江梁亲自顶了那个位置,对其它的活计有些力不从心”……甚至连她娘亲的燕窝快用完了这等小事儿都禀报。每当这时候,吴君钰就会利用职权帮着解决,或是让吴掌柜安排人过去帮忙,或是从药房里拨药材过去……她娘亲现在真心当吴君钰是女婿,并不跟他客气,对他的好意大都是欣然接受。然药房的账目、药材出入库单子、药材采买……这些涉及到药房核心的重要事情吴掌柜从未禀报,吴君钰也从来没问过。这委实不是做事情的态度。梓蓉知道这些后,对他自然就更看不上了。“你说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她道。“我……”吴君钰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我想振作起来,可、可我又不知道该从何做起,你之前说让我从看账本做起,可我一看就、就犯困,根本就坚持不下来,不过你上次在库房给我讲经营之道时,我全都能听下去,还觉得挺有意思,所以就想……想让你手把手的教我。”手把手……想的倒美!连翘一听,火了,“姑爷,你骗谁呢?说的好听,还求上进……呸!你分明就是想借此机会和我家小姐亲近!”亏得她刚才还因为这货难过而自责呢,哼,原来全都是做戏!吴君钰不理她,只望向梓蓉,“蓉儿,我句句属实。”梓蓉盯了他足足有小半盏茶的时间。吴君钰底气虽然有些不足,然目光却很坚定,并没有躲闪。终于,梓蓉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小姐!”连翘急。梓蓉示意她闭嘴,对吴君钰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既然肯向我求教,我肯定会倾囊相授,可你说是像以前那般油嘴滑舌,整日没个正经,那我可是会不客气的。”吴君钰在她点头的时候脸上已经带了笑,闻言,自然是忙不迭的答应,“蓉儿放心,我……”“行了,别整承诺立誓那一套了,没意思,你以后若是不老实,我自有法子治你,”梓蓉非常不给面子的打断他的话。“小姐,你干嘛对他这么好?”回沈家的路上,连翘坐在马车里忍不住对梓蓉发问。梓蓉是这样答的,“吴君钰说的挺有道理的,而且,他替我挨二十九杖,之前欠我的那些也算是还个差不多了,之后这些说来是我们欠他比较多,能还一些是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