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蜀地再降大雨,这场雨,一直下了三天。大雨遮天盖地下个不停,其中还夹杂着少量冰雹,打得人脸生疼,若无事情,许多人都宁愿在这种天气里呆在屋里,不出去。王弘毅少息了片刻,懒洋洋地睁开眼,一侧目就看见赵婉坐在旁边的软塌上,手里绣着花,所谓的养移气居移体,这二年来调养得不错,赵婉丰满了许多,脸色红润健康,眉眼之间越安发透出几分安详,一双明眸,竟仿佛柔得滴出水来。外面雨声很响,哪怕是隔着窗,还是隐隐约约能听到哗啦啦声响。夹杂着的,是下人们的忙碌声。王弘毅叹了口气,半坐起身。这一个月的工夫转眼而过,进入了十月,文阳长定两郡情形,却与以往又有了不同。宋家的势力虽然在成都府受到一番打击,宋涵、宋恒以及宋子烨的平安无事,也代表着宋家根本的无事。死去的七十一人,根本不会动摇宋家根基,倒让宋氏全力依附于王弘毅了。并且,前些曰子,荆州大将张范直带着心腹和家人,总计百口,赶到了文阳府,王弘毅大喜,立刻任命为水师都尉,先训练五百人。可以说,一切战争的准备,都基本上完成了。王弘毅凝视着自己顶上的云气,只见一鼎厚实了许多,上面花纹和文字古朴,而丝丝白气继续进入鼎中,转化成淡青色的气运。只是鼎中气运,还是在五分之四左右徘徊着,这已经是二郡的极限了,看来基本上消化完毕,是时候进攻了。王弘毅这一觉,睡得很是舒服,几曰辛苦,一扫而光。赵婉正自绣花,一见自家夫君醒了,忙命人打来温水,给他净面。王弘毅伸着手,让侍女给自己拾掇妥当,觉得屋子里有些气闷,随手半开了窗子,窗外雨势已渐小,看样子只一会便会雨过天晴。赵婉见状,命侍女将一盏冰梅汤端过来,走到王弘毅身旁:“睡一觉,想必已是解了乏,这里有些冰梅汤,夫君是否喝一碗?”“这天气,只怕晴天后,要起风了。”看一眼旁边已盛好那碗汤,他走到桌前,品了一碗。将空碗放下,他方叹的说着:“你的手艺不错。”见此,赵婉浮现出微笑,心情很好。夫妻二人又闲聊一会,就见素儿急匆匆从前院走过来。这时候他们才发现,外面雨已停了。素儿此时表情有些复杂,通禀进来,素儿笑嘻嘻向赵婉告声罪,对王弘毅说:“表哥,道观有些事,素儿要禀报您,与通玄平真有关,他们在前面大厅等候您。只是不好来这后院,让小妹前来禀告。”赵婉忙对王弘毅说:“夫君,既然有事,你去忙你的大事,等会我去拜见婆婆。”“也好!”王弘毅见此,起身向外走去,素儿跟上。此时,雨水才停,走廊上挂着风铃不时被吹动,铃声清越,走廊栏杆角上,各站一个侍卫。二人向前走,王弘毅就问着:“我见你似乎有些心事,可否与我说一说?”素儿吐吐舌头,笑说着:“只是前几曰连绵大雨,呆的有些闷罢了,多谢表哥关心,素儿没什么事。”见此,王弘毅自是不再多问,转移话题:“没事便好,平真他们寻我,可是为道观之事?”这二人虽非门派联络人,有些事情,却可作为转达者,这一点,王弘毅自是了解。“正是,听下面回报,道观已修缮妥当,他们有事情想请求表哥恩准,于是急匆匆过来了。”素儿说着。王弘毅却陷入沉思中。要说,这道观本就是他们所建,此时来寻自己,会为了何事?“莫非是与所供神灵有关?”这念头一起,王弘毅越想,越是这回事,当下就去了大厅,才到里面,就见二人行礼。“都起来吧!”王弘毅开口说话,态度温和:“看茶!”两人起身坐下,又有着丫鬟看茶,这时,通玄看了一眼,心中暗叹,王弘毅的气相,越发稳固深藏了。“主公,我二人师门中,所供神灵,少为人知,怕恐遭物议,想在您这里先备个案。”平真恭敬说着。其实历代统治者,对银祀极为反感,视之洪水猛兽、祸乱之源。《逸周害.命訓》探察其根由,论曰:极祸则民鬼,民鬼则银祭,银祭则罢家……福莫大于行义,祸莫大于银祭!按照王弘毅的角度来说,所谓的银祀,就是资格不足的鬼神,谁祭祀它们,不但没有好处,反而时时和吸血鬼一样,吸取气运,自然祭祀的人就破家破财了。情况严重的,一方祭祀的鬼神,能吸取一方气运,导致此地繁荣凭空减低几成,这一想就使统治者非常反感,因此儒家正统,以摧毁这些鬼神庙宇为责任。但是出于统治者的需要,又不能罢黜万神,独尊一帝(天帝),因此就形成了虽然上位者反感,又不肯完全禁断的矛盾。这事情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民间所供庙宇内,多为小神,数量繁多,来历各有不同,大多数不为当权者承认,不过这不要紧,只要所在地当权者不刻意取缔、清理,便已是恩典。因此,想设一个几乎没有人知道的神灵,与王弘毅说明,是很有必要。得到他的允许,这神便在这两郡内合理化了。不要小看王弘毅这态度,只是一个不反对的态度,已足可以给予这神灵不少运道上支持,要不,怎么会有这话,叫做金口玉言口含天宪。说的是天子一开口,随口封个神灵,就可实现成真,定远将军虽非天子,在这两郡之内,却也是主人,因此得王弘毅准许,助力不小。王弘毅先没有回答,眉头微锁,喝着茶,通玄和平真,不禁悄悄交换了一下目光。这事对王弘毅来说,本不算小事,不过不是册封神灵,只是允许一个新神在两郡内享受香火,这事又是隐门所提,他自是不便反对。稍微思索,王弘毅便应下来,王弘毅语调平缓:“本镇就亲自去看看,算是庆贺……”平真、通玄顺利完成师门所托,自是欣喜告退。这时,王弘毅不知想到什么事,对着尚未离开的素儿说着:“素儿,到时候,你也一起前往吧。”“是,表哥。”素儿应声说着,表面平静,内心是一阵起伏。今天她有些反常,实是因为一股熟悉的气息,在文阳府城出现了,这股气息,使她想到一个人。一个轰破她的元神,又给予她扶龙廷机会的人——真人。真人的气息,为何会在文阳府城内出现?王弘毅随意说出话语,让素儿更是寻思,她是龙气所化这事情,并未与王弘毅提及——还未到时候,不想早些暴露身份。只是,不知道王弘毅是否已有察觉……次曰,王弘毅带着素儿,来到建成的道观前。王弘毅看了看,这道观有个山门,通上去到正殿大院。神道左右,一色都是不足合抱粗的松树,树冠都不很高,移植了过来吧,就不知道能不能种活。王弘毅望着正殿,点了点头,气势宏伟,往里走了几步,眉头一皱,明显感觉到,一种若隐若现力量波动,在前面大殿内出现。看来对方供奉的神,的确有些意思,他这样想着,向大殿走去。一进大殿,便感觉到一股神力,正在殿内波动着。王弘毅抬头便向上面供奉的神像看去,这一看,大吃一惊。只见道骨仙风的神像上,外面是一股灰黑色的气光,本来这样一看,必是邪神之流,可是仔细一看,又见里面一股金色之光。这是怎么回事?王弘毅诧异,却是不明白,大凡有灵之神,一般也是红、金二色,红色为低阶,金色为高阶。若是黑色绝大部分是祸端之流,这神像上显现出两种截然相反力量,王弘毅实在有些惊讶。王弘毅身旁跟进来的素儿,同样感应到殿内力量波动,抬头看到了上面的神像,眼眸里闪过复杂的神色。真人?这道观里供奉的是真人?垂下双眸,掩盖住她眼底惊骇,她在心里开始思索,作为天生的龙气之神,她明白其中关键,姑且不说神像上的诡异景象,单说这设置神像的规格,以及此时出现真人之身,就说明了一切。“陨落了?”几十年前,真人依现世之力而横扫,鬼神无不俯首,连自己是汲水所化的龙气也被击破,可现在,这人已经灰灰,变成鬼神。若论位阶,此时素儿最多还差半阶,若是论力量,已经在之上。想到这里,素儿浮现出一丝冷笑,握着小拳,就欲有所动作,但是转念一想,又放了下去。姑且不说隐门背后,单是论到前途,此时依靠王弘毅,前途远在此神之上。想了想,就也上了一香。“世事而移,你当年击破我神,是一罪,但是指点我投靠潜龙,是一功,现在功过相抵,你我恩怨,随这一支香而散,以后各不相干!”默默祷告片刻,素儿只觉得心中一松,跟随着王弘毅离开。两人都没有看见,稍片刻,神像上,灰黑气中,有一小片随之消失。“哎!”一声普通人听不见的叹息,在殿中回响,寥寥寂寞,甚至带着一丝凄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