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君、皇弟、臣子,凤华垂了垂眸,再扶凤辰:“朕当然准!”
灯月明明,芳树静美,合围的禁卫分开一人宽的口子,众人屏住呼吸,目送着凤辰一步一步走上白如盐雪的台阶。
白锦玉看着凤辰形单影只地走上来,一袭与她同色的紫衣,停在了离她还有五六级台阶的地方。
凤辰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灯火下他的脸色全白。
眼前的形势已然一清二楚,栖鹿台如此严峻的禁令之下,不管她是晋王妃还是皇贵妃,都没有任何生还余地了。
她想起几个月前凤辰还曾勒令提醒她绝对不可再靠近栖鹿台,可惜她辜负了他的提醒。
她辜负他的,又岂止只有这个提醒呢?
白锦玉将眼泪忍下,凤辰正看着她,她不想自己显得很害怕,不想凤辰太难过。
四目相对中,凤辰道:“你我成亲七载,我对你委实少恩,”他喉咙哽咽,停了一停,才继续道:“唯有近来数月才予你稍有体贴,我以为,你我夫妻之情亦可就此日渐深融,谁知竟快得这样转瞬即逝……”
凤辰的伤心神色几乎绞碎了白锦玉的心,她不忍道:“殿下别说了,都是我的错,从前是我不知珍惜,今日其实……错也在我……”
凤辰艰难地吸了一口气,道:“栖鹿台是上天授意而建的迎仙台,是神仙怜悯苍生疾苦为点化众生而设的所在,关系江山黎民的安宁福祉,神圣不可冒犯。澜上仙人在它建成之初为它卜事,言女子接近不祥,必有祸至,所以才有了这一禁令。”
白锦玉吸了吸了鼻子,已然领会他言下之意,于是强作坚强道:“臣妾今日违背,死是应该的,只求不牵连殿下就无憾了。至于恩爱,可能臣妾命中福薄,殿下不要太难过了。”
凤辰默了默,眼中聚满晶莹:“爱妃深明大义,感我肺腑。你今日虽非主动亵渎神台,但法不可因一人而废,为夫不能徇私保你。你且记住,你是为国而死,本王永生永世以你为荣。”
凤辰的声音很坚忍,听得人于心不忍,白锦玉一点头,泪珠雨落纷纷。
一滴泪珠划过凤辰的脸颊,他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挟持白锦玉的刺客,道:“我爱妃因你而成百罪之身,殒身后也不能葬入宗室,本王应恨你,但是本王现在求你……本王是以一位人夫的身份恳求你,请阁下为我割一缕妻子的发丝,我今生已不能与妻子同葬,只想得她寸缕,百年之后能有她一缕香魂伴我长眠,则于愿足矣,望阁下成全!”。
刺客气息沉重,他看着凤辰,紧紧握了握手中的刀。
凤辰的话击碎了白锦玉伪装的所有坚强,可说她此时此刻才知生离死别是什么滋味。
这一刻,她后悔了,她想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不想帮乌穆了,哪怕乌穆救过她的命,哪怕乌穆帮了她很多次,哪怕他对她好得不要命……她也不帮了。
因为她内心已十分地确定,她更不愿意和凤辰分开。
“殿下,”白锦玉忽然想起什么,停下抽泣对凤辰道:“不要告诉奈儿今天的事,他还小,就跟他说娘亲去远游了,要过好一阵子才回来……他还小,你他日给他再找一个娘亲,他应该很快就会忘记我了。”
“忘记你……”凤辰苦笑。
这一笑,白锦玉心如刀割,到了这一刻,她意识到有些话如果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
“夫君,”她轻轻唤道。
凤辰望着她。
白锦玉道:“我们这辈子浪费了太多时间,但是已经这样了,也只好这样了……但如果有来生,我保证,我一定早一点认清自己的心,绝对……不离开你。”
听言,凤辰怅然地闭上了眼目,这一幕,白锦玉觉得自己真是太罪孽深重了,让凤辰如此,她真的比万箭穿心还难过。
这样的折磨不可再继续了,白锦玉决然地侧过脸去,对凤辰道:“殿下走吧,快走吧,请离开这里,我不想你看我被扎成窟窿的样子,求你……”
话未说完,她左肩上猛被一推,她被惯力推得踉跄下好几级台阶,就被推进了凤辰怀里!
下一瞬,一枚飞箭擦着她的耳际“嘭”的一声刺中了她的身后。凤辰搂着她退远,十数名禁卫一涌而上,或枪或剑刺穿了刺客。
台阶下,谢遥手里握着一弯长弓,弦上箭已空;台阶上,刺客跪倒在地,身上、口中汩汩鲜血而出。
白锦玉脑中一片空白。为什么?刺客竟在最后一刻放了自己!
难道是她和凤辰说的某句话触动了他?刺客也有心软的时候吗?
扑咚一声,刺客彻底倒地,众禁卫一齐收刃,刺客的尸体在台阶上滚了几级,才最终停下。
这一切发生极快,白锦玉还没消化,森寒的兵刃已一齐向她调转来。
白锦玉一个激灵,一把推开了凤辰!
她刻意不再看凤辰,真的,她怕看了就没有这份赴死的勇气了。
“请王爷回避!”大将军踏上前来,他走过凤辰,径直走到了白锦玉的面前,恭然道:“娘娘莫怕,末将亲自动手绝不让娘娘有一丝一毫的苦痛。”
白锦玉的手已忍不住的颤抖,她撑出最后一点样子,点了点头。
大将军举刀,这时,一个苍健的声音破空大喝一声:“女子近栖鹿台不祥,难道杀忠就祥了吗?!”
大将军的刀应声停住,他朝台下看去,说话者是个身着三品官服、一身正气的老者。
所有人都在盯着这个老者,白锦玉却感到有束目光在盯着她,她循着去看,就看见了凤辰,她看见他松了一口气,嘴角不着痕迹的抬了抬。
这,也就够白锦玉察觉出他的心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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