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请了四天假, 从周一到周四, 但是晏航出院的时间是周五,于是他到周四的时候又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说再请一天假。
“你一开始请五天不就行了吗, 加上周末又凑一个长假了。”班主任说。
“那太明, 显了吧。”初一说。
“就这一天假了, ”班主任说,“我们虽然是中专, 但自己也不能太松散了, 学这些东西都为了自己。”
“嗯。”初一应着。
因为不是周末,他没叫宿舍的人过来接应, 毕竟班主任都说了, 不能太松散了, 宁可让那帮人旷课在宿舍睡觉,也不好叫他们出来。
反正东西也不多,崔逸一车就都拉了。
“手续办好了,”崔逸拿着几张单子进来, “走吧……帐单你看看吗?”
“不看。”晏航说着拿起了自己的包。
“我来。”初一把他的包拿了过来。
“一个瘸子, ”晏航看了他脚一眼, “逞什么能。”
“已经没,事儿了。”初一拎着包转身走出了病房。
说没事儿是不可能的,就这几天时间,肿都刚消下去,但是已经不需要蹦着走了,不跑不跳都问题不大, 有点儿瘸也不影响,看上去还是非常身残志坚的。
从病房下楼到停车场,初一直都注意着四周,怕再碰上那个人。
看了两圈之后他发现晏航和崔逸也跟他差不多,时不时会往两边看看,只是看上去比他要淡定一些。
“我请了个家政阿姨,每天过去给你做两顿营养餐,”崔逸打开门上了车,“这段时间你就静养,不要出门了。”
“嗯。”晏航应了一声。
初一把他扶上后座坐好,自己上去的时候发现伤的是左脚,上车不太好使劲,犹豫了一下他背转身直接一蹦,蹦到后座上坐下,再把腿收了上去。
“嚯,”崔逸回头看了他一眼,“这动静,我差点儿要掏刀了。”
“你一,个律师,”初一关好车门,“还有刀啊?”
“水果刀总还是拿得出来的。”崔逸发动了车子。
离开医院的时候初一看了看窗外,松了口气。
虽然晏航现在的身体状态不错,恢复得也挺好,但他一个外行都已经能看得出,晏航的情绪不高,脸色也差,应该是又失眠了,再不出院他都担心晏航要出问题。
他转过头看了看晏航,晏航正枕着靠枕偏头看着那边的车窗。
这个侧脸简直了。
颈侧拉出的线条和锁骨。
初一看了一会儿,在晏航转回头的同时转开了脸,看着前面。
“你那个手,”崔逸说,“医生说教了你要怎么恢复,你回去按他说的做,别犯懒。”
“嗯,”晏航笑了笑,“好啰嗦啊。”
“不啰嗦行么,也就是人人都知道掉头发是正常现象,要不我怕你爸哪天回来了还要数数你头发,少一根都跟我过不去。”崔逸说。
“我爸哪有这么夸张。”晏航笑了起来。
“当你面当然不会让你看出来。”崔逸说。
晏航笑了一会儿,又轻轻叹了口气。
“我看,看你的手。”初一在晏航耳边小声说。
晏航把右手伸了过来。
初一捧住他的手,小心地掀开纱布往里看了看。
晏航腰上的伤他就换药的时候看过几次,因为是刀捅的,所以不算特别大的口子,小腹上手术的刀口也不大。
相比之下,他手上抓刀留下的这条口子,视觉冲击力要更大些。
横贯了整个手掌的一道切口。
虽然没有伤到神经,不会影响手的功能,但这么大一道疤,又是手掌的位置,恢复起来会很慢。
“没事儿。”晏航说。
初一没说话。
“我左右手都能用,”晏航说,“左手还有隐藏技能。”
“我左,左手的隐,藏技能是挠,痒痒。”初一说。
晏航和崔逸一块儿听乐了。
“那我也有,我左手隐藏技能是打车。”崔逸说。
初一也笑了,感觉还是出院了好,连带他自己都觉得轻松了不少,医院的条件再好,天天看着的都是病人伤员,挺压抑的。
回到家里,晏航把带去的衣服收拾回了衣柜里,拿了一套睡衣出来,但站在衣柜前又有些犹豫。
初一差不多能看出来晏航在想什么,他想洗个澡,对于一个非常讲究的洋狗来说,十天没洗澡就那么拿毛巾来回擦,是无法忍受的。
但洗澡就必须得自己帮忙。
晏航大概还记得他那天凹凸有致的侧身画面,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那个画面,初一一想起来就想往地上刨个坑躺进去,还得脸冲下,不过他还是一咬牙走了过去,扒着卧室的门框。
“洗澡吗?”他说,“我帮,帮你。”
“嗯,”晏航转脸看着他笑了笑,“我难受死了。”
不就是帮忙洗个澡么。
有什么大不了的。
初一站在浴室门口,眼睛斜视,盯着旁边门框上的一小条裂缝,余光里晏航正在脱衣服,他感觉自己来的还是有点儿急了,应该等晏航脱好了他再过来。
就这么杵这儿等着人家脱衣服,挺傻的。
“好了。”晏航说了一句。
“嗯,”他应了一声,拿着医生给的一大卷防水膜进了浴室,“把这个贴上。”
这个防水膜长得跟保鲜膜差不多,不过有粘性,贴在皮肤上可以防水,初一扯出一截儿,往晏航腰上比划着。
“随便一粘就行了,你还要横平竖直吗?”晏航笑了。
“怕漏水。”初一小心地贴了一片到他腰上,把边缘都按实了,再站到正面小心地往小腹的伤口上贴着。
晏航没有脱|内|裤,他贴的时候晏航把内裤往下轻轻拽了一下,以免贴到裤子上。
初一咬了咬嘴唇。
不过今天他还算冷静,也许是之前丢人丢大了,一想起来他就有点儿丧气,所以挺争气地没有当着晏航面又出什么岔子。
晏航转过身对着墙,抬起受伤的手扶着墙,他拧开了水龙头,拿着花洒低头试着水温。
不跟晏航面对面让他放松了很多,但晏航的这个姿势太帅气,他还是不敢盯着看。
他有些痛恨自己的状态,但又没什么办法。
“你明天回趟学校,露个脸,”晏航说,“虽然是周末,也让人知道你不是给自己又凑了个长假,脚的确是伤了。”
“嗯,”初一往他背上淋了些水,“合,适吗?”
“非常愉快的温度。”晏航说。
初一笑了笑,拿毛巾在他背上搓了搓。
“有泥儿吗?”晏航马上问。
“没有,”初一又用了点儿劲,“真没有,你可以放,心了。”
“我觉得他们往我身上涂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胶水啊,这个药那个消毒水的,”晏航叹了口气,“快忍不下去了。”
“你一会儿睡,睡个觉吧,”初一说,“脸色挺吓,吓人的了。”
“是么,”晏航说,“我其实特别困,就是在医院睡不着。”
“我给你唱,唱个数,鸭子,”初一说,“你睡,一觉。”
“初一,”晏航偏过头,笑着说,“你是怎么能一本正经地跟人说你要给人唱个歌的啊?”
“怎么了,”初一往他背上涂了点儿沐浴露,“我是个正,正经人啊。”
“哦,”晏航衝着墙笑了半天,“哎,瞌睡没了。”
这么洗澡比自己洗用的时间长多了,不过晏航一直跟他聊着天儿,他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没找着机会苏醒,算是顺利地帮晏航洗完了澡,还洗了头,至于内裤里的部分,就不需要他管了,毕竟晏航还有一只手。
走出浴室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湿了。
“我睡会儿,”晏航换好衣服走了出来,顶着条毛巾,“你也洗个澡吧,都湿了。”
“嗯,”初一看了他一眼,“头发吹,吹干了再睡。”
“好。”晏航进了卧室。
初一洗完澡,换了套晏航的衣服出来,发现晏航在卧室里已经睡着了,头发也没吹,就那么垫着之前那条毛巾,身上连被子都没盖。
初一站在门口犹豫了半天,最后提气提了好半天让自己尽量身轻如燕地进了屋,拿过旁边的被子,一寸一寸慢慢挪动着扯过来,用了能有三分钟,才终于盖在了晏航身上。
晏航这会儿能睡着实在太不容易了,他踮着脚一瘸一拐地出了卧室,把门关好了。
这一觉睡得有点儿吓人。
他们中午过后回来的,晚上家政的阿姨过来做营养餐,晏航还没醒,只能先做好放着。
初一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晚上十点多,晏航还是没动静。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看了好几次,听到晏航的呼吸是正常的之后才又退出来关好门。
这段时间他自己也没睡好,这会儿已经困得不打呵欠都泪流满面了,但还是坐在沙发上一直强撑着没敢睡,怕晏航醒了或者哪儿不舒服。
不过最后肯定还是睡着了,因为他最后一次看时间的时候是11点半,之后就没有了记忆。
晏航起床的时候,太阳已经挺热情地在天上挂着了,一看就不是早上八九点的那种。
他这一觉睡得有些夸张,坐在床边定了快十分钟,身上的酸麻和伤口换了姿势带来的拉扯感才消失了。
他慢吞吞地打开卧室门走出去,看到坐在沙发上仰着头半张着嘴睡得正香的初一时,有点儿吃惊。
他起床用的时间挺长的,也折腾出不少动静,但初一一直没进去,他还以为初一已经去学校了……
一直走到沙发跟前儿了,初一都还是睡得天昏地暗快要立地成佛了的样子。
“小狗,”晏航抬手在他脸上轻轻点了一下,“脖子要拧断了。”
初一还是半张着嘴,睡得呼呼的。
晏航看了他一会儿,心裏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儿。
长这么大,他第一次感觉到,对一个人好,可以这么全力以赴。
“我给你弄点儿东西吃吧。”晏航小声说。
转身刚走到厨房门口,就听到后面初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听着跟好不容易倒过气儿来了似的,他赶紧转过头。
就看到初一没仰着头了,已经坐直在了沙发上,瞪着他看了一秒钟之后猛地弹了起来,哑着嗓子喊了一声:“你醒了啊?”
“啊,”晏航看着他,“怎么我醒了你是不是意见挺大啊?”
“嗯?”初一愣了愣。
“这架式,”晏航说,“看着要过来揍我一样。”
初一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抓了抓头,缓过来之后才笑了起来:“我以为现,现在是晚上呢。”
“快中午了。”晏航说。
“啊,”初一拿过手机看了一眼,“真,真是……你刚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