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吓了一跳,回过头看着他。
晏航看了一眼案台上放着的各种材料,咬着牙把自己的情绪压了下去。
“我没睡着,”他看着初一,“你该怎么弄就怎么弄,不用跟做贼似的。”
“……哦。”初一应了一声。
晏航退出厨房,关上门,拿了根烟去了阳台。
夜幕下的城市还是很好看的,虽然远远近近热闹的灯光看起来总有些寂寞,但还是能让人觉得安静。
他叼着夜,盯着远处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楼的那个楼看着。
一根烟抽完之后,烦躁的劲头稍稍退下去了一些,他松了口气,弯腰拉着栏杆把身体往下拉伸着。
拉了一会儿,觉得舒服了不少,正想直起身的时候,阳台门被猛地一把拉开了。
晏航吓了一跳,站直的时候差点儿扭了腰。
狗的报复啊。
“晏航!”初一喊了他一声。
“啊,”晏航回过头,看到他满脸的紧张,“干嘛,烤箱炸了?”
“没,”初一看着他好半天才又开口,“焗,焗,焗……”
“骂人还带卖萌的啊?”晏航说。
“焗饭,”初一说,“放多,多少奶酪?”
“我没事儿,”晏航叹了口气,“不用这么紧张。”
初一愣了愣,没出声。
“过来。”晏航伸了伸手。
初一走到他旁边之后,他搂住了初一:“我今天有点儿不高兴。”
“看出来了。”初一说。
“我刚特别想打你,”晏航说,“就劈头盖脸打一顿,连打带踹把你从厨房摔到电梯口,感觉特别爽。”
“……听着就,就挺爽的,”初一说,“是我话太,太多了吗?”
“不是,”晏航说,“跟你没什么关系,就是烦躁。”
“哦。”初一抱着他,在他背上一下下拍着。
晏航很喜欢初一这一点,不知道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还是安慰的话说不利索,初一很少安慰他,基本上都是沉默地獃着或者突然逗个贫。
晏航情绪不稳定的时候最不能听的就是安慰,会让他更加烦躁,就像初一这样,消消停停地哦一声,然后不再出声,就最让他舒服了。
“我这周可能还是得抽时间去找罗医生聊聊。”晏航说。
“嗯,”初一点头,“还,还可以去,去把你们新,老大打,一顿。”
“好主意,”晏航啧了一声,“你真聪明。”
“真,打吗?”初一问。
“再忍三天,”晏航说,“忍了一礼拜了,凑个十天,他还这样我就真不忍了,我怎么说也是个……”
晏航正想给自己琢磨个名号,初一替他开了口:“是个前神,神经病。”
“你一直就是这么给我归类的啊?”晏航说。
“嗯,”初一点点头,“你就是挺神,神经的,不过我可,可以忽略。”
晏航笑了笑。
初一说的是可以忽略,不是可以忍。
这个说法他很喜欢。
胖老大在新的一周开始之后,依然是老样子,没有沟通,全凭晏航精神紧绷地观察他的每一个动作和眼神。
他虽然工作经验并不算丰富,除去之前随意的打打工之外,就只有在餐厅这两年,尽管从前厅到后厨都待过了,但像胖老大这样的同事他还真的是第一次碰到。
被莫名其妙整得就差录视频以便观察胖老大一举一动了,晏航甚至猜测过这种几乎让人觉得带着恶意的配合方式是不是胖老大别具一格的用人考查。
但很快他就推翻了自己这个猜测。
“你比我之前的助手,”胖老大皱着眉看着他,“简直差得天远。”
晏航正在摆盘,没有答话。
“你这个审美是街边咖啡馆培养出来的吗?”胖老大说,“我之前是怎么摆盘的,你没有看过吗?”
晏航对自己很满意,怒火中烧的状态下他还能让自己手都不抖一下地把小花辫一片一片粘在巧克力球上,实属不易。
“真不知道你是助手还是捣乱的。”胖老大说。
晏航依旧没出声儿,手机在兜里震了两声,大概是有消息进来。
他把手上的活儿干完了才抬起头,拉下了口罩:“我去洗个脸。”
手机上是崔逸发过来的消息。
依旧是中老年男人的语音消息。
“现在公安机关的侦查基本结束了,接下去就是检察院审查起诉,正常情况一两个月,然后就是开庭了。”
晏航心裏猛地一提,接着又猛地一松。
侦查已经结束了,那就是说,所有的事儿应该都查清了,案件的进度算是有了进展,不管怎么说,离最后的结果是越来越近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不安,但没有想到最大的感受却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洗完脸出来看到胖老大在后厨门口跟每周例行来检查的总监说话时,他甚至觉得心情愉快。
“赶紧的,”胖老大一看他就皱了皱眉,“洗个脸这么长时间。”
“我不干了。”晏航说。
胖老大和总监都愣住了。
“今天的活儿我会做完,”晏航往里边走边戴好口罩,“明天我就不来了,其实我跟原来的主厨没多熟,您不用这么紧张,还玩上清君侧了。”
晏航一开始只觉得胖老大可能是想把自己原来的助手带过来,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他这个级别的大厨,带个助手过来完全不需要用这种手段。
估计是觉得他是以前主厨的人,留在身边不好用吧。
初一今天下班没能准时走,到点儿的时候他还跟带他的江师傅俩一块儿蹲在地沟里仰头看着车底盘。
“你看这儿,”江师傅说,“离合打滑就是因为膜片弹簧断了。”
“得换压,压盘总,总成。”初一说。
“嗯,”江师傅点点头,“你一会儿就给换一下这个,我今天有点儿事,要帮忙你就叫一下他们。”
“好的。”初一应着。
江师傅走了之后,他从沟里出来,摘掉了手套,拿出手机准备给晏航发个消息。
刚划亮屏幕,手机就响了,晏航的电话打了进来。
他有些意外地接起了电话:“喂?”
“小哥,忙呢?”晏航的声音传了过来,听上去心情很好,居然有心情学小李烧烤大叔的调调。
“忙呢,”初一笑着说,“你怎么有,空打电话?”
“你还没下班么?”晏航问。
“没,”初一看了看身边的车,“有个车刚,刚来,要换压盘。”
“那行吧,”晏航想了想,“我过去找你,你们那边有个什么逼格很高的音乐餐厅,咱们晚上去那儿吃饭。”
“你下班了?”初一的重点始终抓得很准。
“今天我爸的事儿有新消息,”晏航说,“老崔刚跟我说,侦查基本结束了,接下去就是起诉,然后开庭。”
“啊,”初一愣了愣,顿时有点儿紧张,“那刘,刘老师和崔,叔有,有谱吗?”
“问题不太大,”晏航笑了笑,“是不是应该吃一顿,好歹是有进展了。”
“嗯,”初一点头,“我请客。”
“那儿一顿可不便宜,抠门儿精,”晏航说,“不心疼钱啊?”
“不心疼,”初一说,又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我现在钱比,比以前多,多了三,分之一。”
“发财啦。”晏航也压低声音。
“是啊。”初一继续压着声音。
“那你等我过去啊,”晏航说,“给我发个定位。”
“你,”初一又看了一眼墙上的锺,确定现在的时间就是平时晏航还忙着的时候,“你是,不是辞,辞职了?”
“啊,”晏航笑了起来,“这都被你猜出来了。”
初一有些意外,却又不是太意外,而且还有那么一点惊喜。
这几天晏航的心情不怎么好,他知道是因为新来的主厨一直找麻烦,而且这事儿似乎无解,他挺希望晏航辞职,但是不敢说。
“打了胖,胖厨没?”他问。
“没,”晏航啧了一声,“我现在还是有数的,跟我们家狗学习稳重忍耐。”
“那你过,过来,”初一说,“请你吃,大餐。”
“我辞职了,失业了,”晏航说,“没收入了……我以为你得叹个气什么的呢。”
“不怕,”初一说,“有我呢,我等,等你要饭等,了很久了。”
“滚!”晏航说。
“真的,你终于要,上饭了,”初一说,“普天同,同庆。”
晏航笑着没说话。
“我有一句台,台词等了好,久想说,”初一说,“老天不,不负我,机会来了。”
“说吧。”晏航啧了一声。
“没啥都不,不怕,”初一说,“你有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