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十几天里,黄历和张照五偶尔还出去,甚至张照五又带他去了一次莳花馆,但已经不是那么频繁,黄历找到了一个好的去处——茶馆。坐在那里,听着各色人等在闲扯聊天,看着各行各业的人们的行为方式,他觉得这是一个又便捷又直接的学习方式。
白天黄历出去的时候,珍娘也开始上街了。真的,她的确在锻炼长胆子。她上街常常看到听到各种各样的事,接触各种各样的人,她也在不知不觉的慢慢变样。在从前,厨房是她的本营,院子是她的世界。现在,她以为黄历早晚会有自己的生活,就好似睁开了眼,她与北平的一切似乎都有了关系。
生活在改变人,社会是最好的学校,一个没有进过大城市的乡村妇人,在经历了折磨困苦中,会把自己锻炼得更坚强,更勇敢,更负责。她也有自己的生活目标,妞妞是她的闺女,是她一切希望的中心。她闭上眼就能看见妞妞长大成人,变成个漂亮姑娘,出门子,生儿育女——而她自个儿当然就是既有身分又有地位的姥姥。尽管这个目标有些遥远,但她在向着这方面努力。
何大魁的儿子大刚结婚了。婚礼很简单,一乘半旧的喜轿,四五个鼓手,洞房就是珍娘租的小屋子。
欢快的唢呐声招来了一胡同看热闹的,本来胡同就不宽,两边看热闹的人再往前一挤,花轿走得就更慢了。鞭炮噼噼啪啪地响了起来,大刚的一个拉洋车的工友故意把挂鞭举到围在门口看热闹的人们头顶,赶得人们连笑带骂地向四处躲。
花轿还没落稳,大杂院里住着的周嫂便抢上一步撩轿帘搀新人,把新娘子从花轿里搀出来,脚不能沾地,要踩在铺好的毯子上,毯子来回倒换着,新娘要一直走进新房。
周嫂搀着新娘,进院门先站住了。大刚手拿一张弓,离新娘五、六步远,衝着新娘射了三箭。说是弓箭,其实就是小孩玩艺儿似的用竹子劈开做的,箭是三根秫秸杆,这个仪式叫避邪。
射完了箭,张老太太已经把炭火盆在门口摆好了,新娘要迈过火盆才能进新房,象征着往后的日子能过的火旺。这些仪式走完,这才开始拜堂。
等在桌子前边拜了天地,行过了礼,周嫂才把新娘子扶到床铺边上坐下。众人急着想看新娘子长得丑俊,都催大刚快点把盖头揭下来。
大刚穿着新蓝布大褂,戴着顶新礼帽,胸前十字披红,很局促地伸手捏住盖头边,手都有点发颤。这块红布盖头在他眼里就像天桥变戏法儿的障眼布一样,好坏一揭就知道,但这娶媳妇可不象买东西,看着不好再换。现在揭开看,哪怕长的就象猪八戒他二姨一样,那也得是他媳妇儿。定了定神,大刚揭开了盖头。
喝,从正面瞅还真是个俊俏的姑娘,只是侧面左脸颊上落了个疤,算是美中不足吧!但大刚心裏却是一块石头落了地,这模样已经让他很满意了。一百元聘礼,五十元亲事费,终于娶到媳妇儿了,大刚一想起背的饥荒,心裏就有些发苦。但看着新娘子,他又多少感到了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