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咣一个二踢脚炸响,大酒店老板亚伯拉罕的笔停顿了一下,皱了皱眉,讨厌的中国人,总是喜欢弄出很大的噪声,锣鼓、鞭炮……即便已经在上海好几年了,他还是没法喜欢这种习惯。
冯运修坐在酒店大堂中,西服革履,品着咖啡,看着报纸,可心却早飞到了别处。他知道如果今天刺杀成功,那将是一件多么壮烈、轰动的大事,他为能亲自参加到这惊天动地的事件中而感到激动和自豪,以至于他的心都在呯呯跳动,连作了几次深呼吸才稍微平静下来。
今天不年不节,但街道上偶尔响起二踢脚的爆鸣。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如此细致的计划,冯运修万分钦佩黄历的聪明智慧。这是刻意安排的,让习惯了声音骚扰的人们不会因为黄历的枪声而特别警觉。有限的几个人,全部各司其职,干得都相当漂亮。崔小台给街上的少年乞丐发爆竹和零钱,凌雪在愚园路附近,准备用公用电话通知汪精衞启程的时间,他则在大堂里等着凌雪的电话,然后上楼通知黄历。大堂服务台的电话不时响起,每次的铃声都让冯运修打起精神。
房间里,窗帘半开,一张小桌子已经被移到落地窗前,重狙早已经组装完毕,架在桌子上,弹匣里全部装上了特种弹,五颗穿甲爆炸弹在最顶上。别看黄历这时懒洋洋地半躺在桌后的椅子上,但他浑身已经精力充盈,可以随时行动,就如同在半空中盘旋翱翔的鹰,看来是那么闲适,但是却随时可以高速下击、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擒住猎物一样。
距离、风向、湿度、温度……他刚刚测过,已经是早晨起来的第二次了,似乎还没有一次刺杀让他如此慎重,如此认真。
一千八百二十多米,这并不是黄历所知道的最远的狙击纪录,但他不是来创造什么狗屁纪录的,他是在改变历史,没错,几颗子弹就会让历史书重写。而且,这个距离足够安全,从遭到袭击,到寻找射击点,敌人打破脑袋也想不到子弹是从如此远的距离射出。在弹道专家确定子弹轨迹,计算出射击地点后,估计已经是明天的事情了。再说,他使用的穿甲爆破弹也完全可能使弹道专家无迹可寻,徒呼奈何。
“梆,梆梆,梆梆,梆”有节奏的敲门声突然急促响起,黄历知道是冯运修上来了。
打开房门,冯运修闪身而入,又将房门反锁。然后站在窗前,透过窗帘的缝隙用望远镜仔细观察。
福履理路已经被巡捕严密警戒,汪精衞一行人的车队由愚园路住所向这裏行驶过来。黄历的分析是对的,车队里有三辆保险汽车,确定汪精衞在哪辆车里,没有汪精衞亲密的人指示,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日本人出动了宪兵,“76号”出动了大批特务,极严密的保护,使得任何企图暗杀的人都会觉得无从下手。
“来了”冯运修突然说了一句,声音竟有些颤抖,然后他拉开半掩的窗帘,推开了窗户。
黄历极镇静地伏下身子,将眼睛凑到瞄准镜上,远处的景物和人影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车队前面是一辆装甲车,不是日本人的,而是法国大使寇尔为了维护租界中立的体面而派出来的官方车辆。汪宅门前已经由日本宪兵和“76号”特务严密布防,法租界的巡捕都无法靠近。装甲车开到门前,拐了个弯停下来,它的任务完成了。三辆保险车通过敞开的大铁门开进了宅子,大铁门徐徐关上,所有人大概都为此次汪氏迁宅能顺利安全结束而松了一口气。
保险汽车在小洋楼前依次停下,车门打开,形形色|色的汉奸开始下车。“76号”首脑丁默邨殷勤地为汪精衞打开了车门,脸上带着谄媚和炫耀的神情。安全抵达旧宅,“76号”的保衞工作功不可没,当初大言不惭的保证终于落到了实处。
汪精衞迈出了汽车,略略环视了一下宅子,也不由自主地吐出了一口气,然后向着随他同行的亲信含笑点头。
“中间那辆汽车,深灰色衣服,疑似目标。”冯运修举着望远镜,紧张地说道。
黄历也把十字准星对准了这个目标,与冯运修的判断相同。由于铁门和围墙的遮挡,他只能看到院子里人影的多半个身子,但这应该够了。不能再等,如果目标被其他人遮住,反倒不妙。他深吸一口气,屏住了呼吸。
即使有瞄准镜,在这个距离上看人也已经非常小,几乎是一半靠技艺,一半靠感觉来射击。黄历轻轻扣动扳机,随着枪声,第一发子弹出膛朝目标飞去,他计算过,使用这种特殊子弹,初速很高,子弹接触目标大概要两秒左右的时间。他迅速稳定枪身,再次击发,平均每隔一秒发射一发,三发只要有一发有效命中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