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看来大魔尊同使两套绝世剑法,气势凌厉变幻无方,已将明镜大师压到了下风,可对方百多年的佛门禅功岂是易与?没有两三百个回合休想分出胜负。
那始终坐山观虎斗的斗笠人委实沉得住气,无论场中战况如何的天翻地覆,就是守在庙门前纹丝不动。
可杨恒心知肚明,这斗笠人即已身分暴露,便绝不会容许明镜大师活着离开土地庙。除非他善心大发知错悔过,向大魔尊倒戈一击,可那样一来娘亲却又危险了。
他的心裏七上八下,只想道:“我只要能打通经脉起身往外一逃,娘亲势必来追我,这样他们想打也打不成了!”
也是天从人愿,忽地杨恒膻中穴一暖真气叩开禁制,汩汩绵绵流向双肩,杨恒心下一喜,又警醒道:“我可不能露出马脚,万一教斗笠人察觉可就前功尽弃。”
正思忖间,庙里猛然响起大魔尊的一声长啸,屠佛尺射向明镜大师面门,身形朝后飘飞。
明镜大师手挥三叶玉如意荡开屠佛尺,顿感一股浓烈的杀气激射而来,令得他心头遽然一震,全身如坠熔炉透不过气来。
再看大魔尊发丝如旌旗飘扬,在空中化作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体内进绽出刺眼的暗红色强光,便如一轮红月笼罩全身,樱唇轻动念诵真言,双手平展腹前捏做剑诀,将屠佛尺缓缓托起升向头顶。
“本门的‘金身罗汉诀’?”明镜大师平和沉静的面容终于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骇,实难想象大魔尊竟会参悟云岩宗四大佛门御剑诀之一的“金身罗汉诀”。
尽管对方是以焚鼎炽罡驭动此诀,可显现出的心法剑诀,分明就是出自云岩宗的正宗传承,若是外人伺机偷学不得要领,也只能是东施效颦,学步邯郸。
但这又怎么可能?尽管明镜大师早已知晓大魔尊通晓正魔两道数家绝学,此时仍情不自禁地惊愕道:“难道她曾是在本门修行了数十年的嫡传弟子?”
也难怪他会做此想,毕竟御剑术对个人的修为要求极高,禅心不到功力未满,纵有心教学亦只能望洋兴叹。故此连本届的四小金刚中,也无一人有缘修炼云岩宗的四大御剑术。
由此可知要想在云岩宗中循序渐进,修炼得金身罗汉诀,除天资极佳之外,至少也需二三十年的勤学苦修。
但眼前的大魔尊摆明了是杨惟俨近年来搜罗到羽翼下的魔道巨孽,哪里有可能在峨眉山修行过?
这时他也不及多想其中关节,萨般若真气流转周身抵御着侵袭而来的杀气,一颗禅心迅速晋升到无我无物的空明之境。
一蓬柔和醇正的淡金色光雾弥漫开来,与红色光澜迎头激撞,爆发出密集如雨的“劈啪”脆响,激得滂沱大雨四散而逸,赫然在场中形成了一块超过十丈方圆的真空。
“娘亲——”一瞬间杨恒的喉关霍然疏通,下意识地大叫出声,明白她定是等不及按部就班地与明镜大师分出胜负,为抢在云岩宗高手赶至之前结束激战,竟不惜率先发动御剑诀与对方立决生死。
这时候她和明镜大师均已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除非其中有一人命丧当场,谁也不能主动收手。
纵然明镜大师慈悲心怀,不欲与大魔尊拼得玉石俱焚,情势亦由不得他了。
杨恒拼命催压真气想疏通双臂经脉的禁制,可时不待人!眼看着明镜大师也祭起了云岩宗四大御剑诀之一的“自我圆融诀”,三叶玉如意嘀鸣升腾,在头顶上幻放出一圈圈连绵不绝的金色佛光,最终的决战已然一触即发,他的心直似撕裂成两半,实不知自己该如何才好?
脸庞上湿润一片,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的呼喊被四周咆哮鼓荡的罡风无情湮没,庙内的三人亦全不知他这一声“娘亲”究竟是为何而发?
“呼——”屠佛尺倏然隐没在虚空中,取而代之的是一尊尊闪闪发光的罗汉虚影,层层迭迭星罗密布于夜空之下,如山如海浩荡雄浑,向着明镜大师轰到。
“轰——”一记惊天动地的巨响声中,两股沛然莫御的庞大力量狭路相逢,合力绽放出夺目的流光溢彩。土地神像、供桌、墙壁、门窗,乃至庙外的森森古木都被这无坚不摧的罡风光澜吞噬,刹那间片瓦不存。
杨恒的身子也被抛飞起来,强劲的气流在身周呼啸跌宕,不断冲击着他的躯体。却看到数百尊罗汉光影如江海般滚滚奔流,吞没了天地间所有的色彩,撕开一道道金色光圈朝着明镜大师不停迫近。
然而越向里去,金身罗汉诀受到的阻力便越是强大,前排的罗汉光影“砰砰”爆开幻灭无形,后排的旋即涌上,源源不绝仿佛无有穷尽。
“阿弥陀佛——”明镜大师苍老的面容上波澜不惊,一身大红袈裟往后飞扬,显是禁受不住迎面的剑气催迫,渐落下风。
蓦然间他头顶的那柄玉如意上三朵金叶齐齐爆绽,散放出炫目的圆融光华,瞬间在半空中幻化成三片柄茎相连朝外扩展的巨型光叶,宛若风轮般轻轻旋转庇护在身前。
“呼呼呼——”如飞蛾投火,如泥牛入海,赤红色的罗汉光像甫一接触到金煌煌的佛光宝叶上,即刻融入其中,不知所踪。
大魔尊面色一变,加紧催动焚鼎炽罡,驭动屠佛尺再次幻生出数以百计的罗汉光影,却猛感胸口一痛,体内魔气顿显凝滞紊乱。
原来那日在长白山下她截杀桐柏双怪,引来厉青原拔刀相助,一番激斗之下尽管将厉青原打成重伤,可自己也被厉青原祭出的九天金乌轮击中受伤。
可眼下大魔尊为求速胜全力施为之下,终于激发出那点旧伤,说来也是微不足道,只需稍作调息便可複原,但此时此刻竟成了致命大患!
明镜大师立生感应,却只当是大魔尊功力催得太狠,一时出现岔气。他暗道声“惭愧”,心想:“若非这柄三叶玉如意的神异灵力,老衲只怕已然落败,此人的修为委实可怖可佩,难怪殷掌门等人吃了大亏。”
心念微动间,三叶玉如意已趁着大魔尊气焰受挫之机自然而然反击过去。
金光圈如涟漪般波荡铺展,涤荡去一尊尊罗汉光影,那三片佛光宝叶似花一般朝中间徐徐合拢,罩向大魔尊头顶。
“哧啦啦,哧啦啦——”胜负之势弹指逆转,大魔尊的身躯在空中风雨飘摇,袖袂被划过的金光圈撕裂粉碎,露出色彩斑驳的手臂。猛地闷哼一声,从嘴角流淌出一缕深红色的淤血,却是魔气催得太紧,雪上加霜令体内伤势更重一层。
战至这一刻任谁都能看出大魔尊已欲振乏力,行将败亡。但明镜大师也无法就此收手,否则即便大魔尊不作临死反扑,仅仅是反噬回来的气劲,也足以让他粉身碎骨。
“啊——”杨恒激越长啸,也不晓得哪里来的力气,双腕一热竟又打通了手上经脉。
他等不及恢复功力疏通腿上禁制,心念动处正气仙剑铿然弹飞,扬臂摄于手中叫喊道:“大师,不能——”奋不顾身地冲向战团。
然而别说他的功力仅仅恢复了不到三成,就是正常情况下竭尽全力亦岂能抵挡住明镜大师石破天惊的御剑一击?
“喀!”
正气仙剑一往无前地劈斩在金光圈上,杨恒只觉得一股巨力压来,全身骨架一下就像要被生生碾碎了般发出锥心刺骨的剧痛。
他死死握紧正气仙剑,忍受着无法形容的巨大痛楚咬牙出剑,斩开一道道金光圈,义无反顾地向着惊涛骇浪的最深处冲去——
“哇——”
杨恒一口热血喷出,两股正魔剑气几乎不分先后地破入体内,翻江倒海冲击着周身经脉,五脏六腑如同倒了个个儿,手脚、身体、乃至头脑好像都不再属于他自己,唯剩心间一腔热血不灭,回想着儿时一家欢聚,与爹娘嬉戏欢笑的情景,眼角不觉流出一滴清泪。
“真源?”明镜大师心头一凛,不明白杨恒为何要在此时置生死于不顾,冲入战团之中。若说这少年是为了相帮自己,却不会看不出大魔尊已是强弩之末命在旦夕。若说他是想阻止这场大战,却又是为了什么?
仓促间他已没有时间多想,不由自主地凝动禅心,硬生生向回收起三宝佛叶,至于由此而引起的剑气反噬伤及自身,为保杨恒性命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嗡——”玉如意感应到明镜大师的心念,发出悠扬鸣响,三宝佛叶登时光华褪淡向后倒飞,连带四周的金光圈也齐齐凝缩收拢。
杨恒所受的压力骤然消失大半,立刻醒悟到是明镜大师为了救护自己,在冒险收功。
他心中感激无比,急忙向这位佛门圣僧望去。
果然,明镜大师的面色陡然间变得惨淡若金,全身剧烈抖动衣袖簌簌震荡,一缕缕金色光丝从头顶蒸腾而起,却是功力透支不堪重负的征兆。
他心中一恸,生出愧疚之意,正打算回身阻止娘亲趁机反攻之际,站在庙门前的那个斗笠人却蓦然掠身腾空,迸出右手双指向明镜大师后脑的玉枕穴戳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