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师(2 / 2)

一剑惊仙 牛语者 3366 字 4个月前

杨恒正待二次冲上,不意心头响起蝶幽儿的声音道:“你不想让伯母恢复自我么?”

杨恒一凛,醒悟道:“敢情她是在用太古道的独家秘术救我娘亲彻底複原!”

自发现轩辕心和聚元珠双双失窃,眼瞧着唤醒母亲的希望又一次从面前溜走,杨恒心中委实郁闷难当。未曾想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眼前的蝶幽儿不仅能以秘术破解止藏神鉴,甚至能释出寄宿在大魔尊体内的另外七道剑仙元神,着实是一桩意外之喜。

就见蝶幽儿左手法印舞得更疾,那透入大魔尊身躯中的银色精芒忽而出,忽而没,“喀喇辣”惊响此起彼伏。不多时,大魔尊的眼睛里亮起银芒,随即耳鼻和朱唇里亦逸出了银色光雾,整个人反而安静了下来,便似受到了催眠。

蝶幽儿头顶水雾腾腾,神色也变得前所未有的紧张专注,显是将神息催发到了极致。她的一双眼睛紧盯在大魔尊的脸上,口中细微的娇喘声渐起。

就这样约莫过了两顿饭的工夫,突听“轰”地闷响,所有精芒在大魔尊体内凝练成束,如一条银龙般从她头顶的百会穴冲涌出来,旋即凝铸成一个透明光球悬浮于半空之中,嗡嗡转动。

杨恒和凌红颐早已看清,在那银色光球里,笼罩着七道色彩各异的剑仙元神,被数以百计的精芒牢牢束缚动弹不得,不住地翻滚幻动载沉载浮。

再看大魔尊就像睡着了一样,安静地盘坐在榻上,体内犹有银雾冉冉飘出。

银球在空中旋转了半晌,七道剑仙的元神都逐渐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晕。蝶幽儿轻声浅吟,银球就像一个线团似地,被一丝丝纳入奇魔花心。

待整个过程结束,她亦几近虚脱地靠坐到椅子上,全身香汗淋漓没了说话的力气。

杨恒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慢慢放下,想着娘亲历经磨难,即将复苏,心中喜不自胜,走到蝶幽儿身前深深一拜道:“幽儿姑娘,多谢!”

于他而言,蝶幽儿唤醒了娘亲,直比救自己十次百次还要来得更加感激。

蝶幽儿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杨恒,有气无力道:“伯母还需两个时辰才能醒。”

杨恒微笑道:“七年我都等了,短短两个时辰算什么!”

忽听凌红颐传音入密道:“阿恒,小心这丫头。我猜她救你娘亲未必全是出于好心,多半还是衝着那七道剑仙元神去的。”

杨恒一怔,其实这点他也已想到,然而毕竟母亲为蝶幽儿所救,这份大恩自己是欠定了的。当下向凌红颐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这时蝶幽儿稍稍缓过一口气来,起身道:“好了,我要回去静修了。”

杨恒道:“我送你。”将娘亲托付给凌红颐照料,陪着蝶幽儿走出东厢房。

两人缓步往蝶幽儿暂住的静室走去。杨恒问道:“不知姑娘打算何时搜捕魔灵?”

蝶幽儿像是累极了,整个娇躯都靠在杨恒的身上。那薄薄的彩衣几乎没有丝毫阻隔之用,娇嫩的胴体贴在他的胳膊上,却冷得像一块冰。

她浅浅笑道:“你是等不及要报答我,还是想早点儿还清欠债,好与我两清?”

杨恒摇头道:“我是担心你到时候找不到我。”

蝶幽儿想了想道:“那就半年后吧,我会在这儿等你。记住,过期不候。”

杨恒算了算,有半年工夫已足够自己解决手上的事情,便道:“你要在这儿常住?”

“是呀,”蝶幽儿回答道:“我就出生在祁连山,不住这儿住哪里?况且这黑沙谷本就是家母所建。”说着轻轻欢呼一声,在路边在一株黄色的花前俯下身子,用琼鼻深深嗅了嗅,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赞道:“真香!”

杨恒在一旁看着,暗道:“若是有人瞧见这情景,必会当她是一个天真无邪,娇美可爱的小女孩儿。又哪里能想到其他?”

蝶幽儿回过头来,向他道:“你也来闻闻,这是天意花。当年家母将它移植到黑沙谷,没想到居然还在这儿。”

望着她笑靥如花的模样,一瞬间杨恒真的产生了幻觉,将她当成了一个纯洁无瑕的小女孩儿,而非那个弹指间斩尽数百魔物,炼化刁冠绝元神的小魔女。

他的鼻中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却远谈不上清香怡人冠绝群芳。

他忍不住问道:“既然姑娘对花草情有独锺,又为何视人命如草芥?”

蝶幽儿淡然一笑道:“杨大哥,你有没有想过?假如回到鸿蒙之初,这世上没有人,只是些花草树木,山川河流,该当如何的清净美丽?其实人是最无用的寄生虫,竟还恬不知耻以万灵之首自居,着实可笑可恨。”

她顿了顿,接着道:“你们云岩宗以佛法立派,一天到晚说什么慈悲为怀渡化世人。但这世上的恶人却越来越多,可见人的贪性根深蒂固,已到了冥顽不灵的地步。可惜我现在的道行太浅,否则啊……”

她嘿嘿地低笑了两声,口风一转又道:“当然,杨大哥不是恶人。奈何像你这样的人,在这世上已是凤毛麟角,没被人害死已属奇迹。”

尽管曾经有一段日子,杨恒也算得愤世嫉俗,但觉普天之下除了爹娘几无一个好人。可耳闻蝶幽儿以轻松从容的语气这般说道,他仍不禁悚然而惊,摇头道:“你错了,我也只是个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只想好好活着,远没你想得那么好。”

蝶幽儿不置可否地站直身子,杨恒想起一事问道:“龚异嵬曾说,他与令尊这八十年来一直都在筹谋桩大事,姑娘可知是何事?”

“无非是些痴人妄想吧。”蝶幽儿迈步缓行,轻蔑道:“那老东西也配做我的父亲?不过是龚异嵬的臆断而已。他虽使尽卑劣手段骗得家母以身相许,由此窃取到大量太古道秘学。可说到生下我来,老东西还没这本事!”

说到这裏她又傲然一笑道:“与其说蝶青炎是我的母亲,莫如将她当作我的同胞姐姐来得更加贴切。至于那老东西和我之间,那更谈不上什么骨肉血缘。”

杨恒越听越觉得离奇,若有所思地瞧了眼奇魔花道:“我或许能明白一点儿了。”

※※※

待将蝶幽儿送至静室门外,杨恒告辞离去,回返东厢房。见娘亲兀自酣睡未醒,他便坐在了凌红颐对面的椅子上,沉声道:“凌姨,我想求你一件事。”

凌红颐隐约猜到,轻轻叹息一声道:“你这是难为我了。”

杨恒道:“如果让她知道这些年来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怕会受不了。”

凌红颐微微蹙起眉头,踌躇道:“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能保证令堂永远不会晓得在这七年裡所发生的事情么?”

杨恒望了一眼榻上的母亲,心境沉重道:“除此之外,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凌红颐沉吟须臾,慨然应允道:“好,我答应你。不过阿恒,往后你打算怎么办?”

杨恒回答道:“我想过了,我们可以回落雁山去,那儿的老宅应该还在。”

凌红颐颔首道:“这应该是眼下最好的安排了,料想令堂也不会反对。如此一来,对老宫主何尝不也是一种解脱?”

提到杨惟俨,杨恒仍然不能完全释怀,淡然道:“你觉得他会就此放过我爹娘么?”

凌红颐道:“他是一个从不愿意认输的人,但心裏比任何人都清楚什么是对和错。”

杨恒低头沉默半晌,忽然问道:“那杨北楚呢,他肯善罢甘休吗?”

凌红颐幽然浅笑,说道:“你还是在乎他的,对不对?否则就不会问我。”

杨恒低哼道:“我只是不想他再来纠缠我爹和我娘。”

“他不会了。”凌红颐眼中泛起一丝蒙胧的光彩,低低一叹道:“阿恒,你没看出来么?令堂的事和秦掌门的死,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杨恒徐徐抬起头,凝视着凌红颐问道:“凌姨,你也爱上了杨北楚,是么?”

凌红颐愣了愣,避而不答道:“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杨恒笑了笑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如果有你在身边,也许他会少做点错事。”

凌红颐幽幽道:“阿恒,你太高看我啦。你们杨家的人,都是一副宁折不弯,死不回头的倔脾气。不然的话,祖孙三代人何至于闹到今天这般田地?好在大魔尊的事终于有了了结,希望会是一个好的开始。”

杨恒若有所思道:“奇怪,为何我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再找杨惟俨和杨北楚的麻烦?以前我念念不忘的就是这件事。如今娘亲清醒在望,我却只盼着一切全都过去。”

凌红颐微笑道:“那是你长大了,有了男子汉的心胸,也懂得了宽恕。”

杨恒不由自主地想起石颂霜,眼光一阵茫然,近乎自言自语道:“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像你说的这样,但一个人长大了,不管愿不愿意,都得尝试着面对所有的事情。也许放下,也许解决,又也许……让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