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宸!”在陆家做了多年管事的玉嫂,深夜偶然见到许久不归家的陆宸和出现在家门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陆宸和以食指在嘴唇前比了个噤声,示意玉嫂不要惊动家里任何人。
“哎哟,我的小祖宗哎,你终于回来了,可把我给想死了。”玉嫂压低着声音一边说着,一边从鞋柜里拿出干净的拖鞋让他换上。
有多久没有回家,陆宸和已经记不清,或许是出国之前,或许是出国之后,又或许是母亲去世之后。他以为这个家所有的一切在他的记忆中应该已经模糊,可是当看到玄关处熟悉的装饰,脑中属于这个家的所有记忆在一瞬间涌了出来。
顺着楼梯,一阶一阶,慢慢走上二楼,熟悉的走廊,就连墙上的装饰画以及边角装饰的花瓶都未曾变过。
他深吸了口气,推开右手边一间房的门,轻轻打开灯。床上铺着烟灰色系的床套,整齐得连细小的褶皱都看不见,地板更是净亮得能照出人影,柜子上的摆设甚至书籍都是他离开时的模样。
他在椅子上坐下,环顾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
就在他陷入沉思的时候,玉嫂端着水杯轻轻地推门进来。
“即使你不回来,你的房间我依然每天打扫一遍呢,就想着你哪一天会突然回来。这想着想着,你就回来了。”玉嫂一边倒着水,一边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他走过去,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她说:“我又没说永远不回来,我住在香溪山庄,是因为那里离我工作的地方很近,不用每天开着车横跨整个N市。”
玉嫂将凉开水递给他,小声地说:“宸宸,你饿不饿?我给你弄点夜宵去。”
他淡淡地笑了笑,说:“不用了,我在外面吃过了,就差没撑着。”
“行行行,你赶紧洗洗睡吧,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再说,早点休息。”
“嗯,你早点休息。”陆宸和在玉嫂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晚安。”
“调皮,出国尽学这些没正经的。”玉嫂破涕为笑,轻轻带上门离开。
他转身走进浴室,站在花洒下,闭着双眼,一动也不动,任由温热的水冲刷着身体。脑子里一直盘旋着今晚的事,他并不是一时的冲动,才会连想都不想就愿意与侍漪晨假结婚的事。
他也很奇怪,为什么总是能遇见侍漪晨,而且总在她相亲的时候?若说这是一种缘分,那么这种缘分还真是奇特。每一次她相亲,他只是刚好也去了同一家餐厅而已,并不是像她说的是个变态。不过在她的眼里,估计他就是一个变态的跟踪狂吧,纵然有千张口解释,她也未必会信。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吗?
他从来没有遇到一个女人像她这样,永远都是跟打了鸡血一样,像一串一点就着的鞭炮一样,噼里啪啦炸个半天,外表看上去冷若冰霜,自恃清高,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内在看似坚强,实际上内心脆弱得就像是路边被丢弃的小狗小猫一样。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体质,每次相亲都会遇到这种不堪的事,每一次都能让他“惊喜”,惊是居然又遇到她在相亲,喜的是为什么她每次相亲都这么有喜感,一个女人没有女人该有的温柔体贴,不会扮萌求宠爱,这样一个拥有孤傲之心的矛盾体,怕是再相个十年也找不到满意的对象。只要一想到她每一次相亲的过程,总是会忍俊不禁。
下意识地,他弯起嘴角,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忽然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那嘴角之处弯起的弧度,让他诧异,就如同今晚站在家门外敲开门的那一瞬间。
也许在别人看来,他的生活是多姿多彩的,其实只有自己心中明白不仅枯燥无味,甚至更多的是孤独。很长一段时间,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因为他从来什么都不缺。母亲的去世,带给他的打击相当沉重,被丢至美国后孤寂的生活,让他几乎忘了胸膛里还有颗温暖会跳动的心。从美国回来,又一次跟父亲翻脸,只为追求自己喜欢的农业种植研究而放弃家族事业,那一刻,他才体会到什么是满足感,因为那是她想要的。毫无征兆突然出现的侍漪晨,给了他同样的感觉,明明很柔弱,却又那么坚强。有很多东西他还没有理清,但有一样他能确定,他被她这个矛盾体吸引着,甚至有种想跟她结婚的念头。
这一夜,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哥?”一位十多岁的小男孩原本正吃着早餐,当看到出现在餐厅的陆宸和,立即丢下手中的刀叉,立即奔向他扑进他的怀里,高兴的嚷着:“哥,我想死你啦!想死你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昨天晚上吗?我想去香溪山庄看你,可是老爸不让。你回来真是太好了!”那句“我想去香溪山庄看你,可是老爸不让。”说的极轻。
陆宸和一脸无语地望着像只无尾熊一样抱着自己的陆宸瑞,轻柔地笑着说:“陆宸瑞,你这样是想我把你举起来转三圈呢?还是想我抱着你哄你吃饭呢?”
“我已经上小学五年级了,不是小屁孩了。”陆宸瑞立即松了手。
一片培根片刚入口,陆佳凝看到站在餐厅中央的陆宸和,觉得难以置信。停下手中的动作注视着他,细细地咽下培根,口气微讽地说:“这究竟是西湖水干了,还是雷峰塔倒了?我们的陆家大少爷居然肯回家了?”
陆宸和尚未来得及开口,坐在主座的父亲陆长敬冷着一张脸冲陆宸瑞说:“都已经七点一刻了,早餐还没有吃完吗?你今天不用上课吗?”
“吃完了,我吃完了。”陆宸瑞连忙将最后一小块面包塞进口中,灌下半杯牛奶,接过玉嫂递过来的书包,经过陆宸和的身边不忘冲他挤了下眼,“哥,我先去上学,你等我回来,不许跑掉。”
坐在陆长敬身边的,是一位穿着优雅看上去最多四十岁左右的女人,不算特别的漂亮,但身上娴静安定的气质却让人觉得舒服,她笑着说:“宸和,你想吃什么?中式的还是西式的?要是西式的,厨房里还有培根和鸡蛋;要是中式的,只剩下稀饭了,不过你想吃什么我马上去给你弄。”
陆长敬喝断她:“弄什么弄?浪费食物,剩饭剩菜不能吃吗?”
她低下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陆宸和抬了抬眉说:“华姨,不用忙了,有什么我吃什么好了。”他在父亲的对面坐下,衝着父亲微微一笑。
玉嫂连忙走进厨房,将还剩下的培根、鸡蛋、稀饭一股脑全端上桌。
“谢谢。”陆宸和又是温柔一笑。
“没胃口了。”陆长敬用力地放下筷子,起身离开。
张春华衝着陆宸和微微颔首,示意他慢慢吃,随后跟着离开。
陆长敬和张春华一走,餐桌上只剩下陆佳凝和陆宸和姐弟两人。陆佳凝吃完了盘中的煎蛋,优雅地擦了擦嘴唇,这才又凝眸看向陆宸和,道:“这次回来打算掀起多大的浪?”
“我以为你很想我。”陆宸和气定神闲地吃着早餐。
“我是很想你,想看着你最终怎么作死的。”
“啧啧,很浓的怨气。”
“你试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有休息日,一天到晚处理让人头疼的事,就连出去度假其实也算是在出差。要不你回来试试?”
“算了吧,经营酒店这种高大上的工作还是你比较合适,我只对我的农作物感兴趣。”
“你真是个欠揍的家伙,别怪做姐姐的没提醒你,老爸积聚这么久的怨气,你今天主动送上门,后果你懂的。”陆佳凝起身,走到他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以表同情。
陆佳凝离开没多久,陆宸和的早餐只吃了一半,便收到了父亲的召唤。
宽大的书房清静幽雅,典型的中式古典风格,立墙而靠的檀木古式书柜,正中的书桌其实是个书案,书案上摆着灯笼罩式台灯和文房四宝,两边整齐摆着古式会客桌椅,以及墙面上并排悬挂的一幅幅名家书画,其中一幅牡丹图是早些年陆宸和托朋友在拍卖会上买回来送给父亲的。这间书房是与整个家中欧式装修风格唯一一间反差很大的房间,细节之处浓重的古典韵味发挥的淋漓尽致,任何人走进都会有种走进另一个时空的感觉。这间书房并不是陆长敬日常办公的书房,只是闲暇时间用来修身养性的地方,推开玻璃门,就是花园。
陆长敬端坐在其中一把太师椅上,从陆宸和一进门,两只眼睛一直盯着他看。张春华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他的面前,便退在后方。
陆佳凝立在一旁,见陆宸和进来,微微抬眉,使了个眼色,暗示他好自为之。这个家里谁都知道,父亲发起火来,一百头牛也拉不住。
陆长敬喝了一口茶,看向陆宸和,道:“唐怡的事情你到底打算怎么解决,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你还没有跟她和好吗?”
陆宸和平静地回道:“我跟她之间很好啊,不存在和不和好的问题。”
“很好?被退婚居然也能叫很好?我以为这段时间你会主动找唐怡和好,没想到你根本就没把这事当回事!”陆长敬啪的一声将茶杯放下,茶杯里的茶有一半直接泼在了茶几桌面上。
张春华默默地用纸巾擦去茶水。
唐怡喜欢林韫泽的事似乎只有陆宸和一个人看得透,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以为他而伤透了心所以才退的婚。陆宸和并不想说出这件事,是因为喜不喜欢林韫泽那是唐怡的事,就算要说也是她自己公开说,所以,面对父亲的又一次指责,他不想说什么。
“平日里没个正经就算了,你不肯回来打理酒店的事,我也忍了,但是这一次你居然以为一个女人,气得唐怡提出退婚,让我们陆家的脸都丢尽了。我现在都没有脸去见你唐叔叔。那个什么女人,到底是哪来的?居然把你迷得晕头转向?连唐怡那么好的女孩子你都看不上,你是不是有病啊?!”陆长敬的声音似要穿透整幢房子。
原本陆宸和不想与父亲针锋相对,但是父亲提到了侍漪晨,他不得不说清楚:“她不是什么女人,她姓侍,叫侍漪晨。我跟唐怡之间的事,不关她的事。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不管走多远,到头来终究是一场悲剧。唐怡主动提出解除婚约是对的,感情不能勉强,她需要寻找自己的爱情,我也要寻找属于我的另一半,不出意外,我会跟侍漪晨结婚。”
“你说什么?!唐怡退婚的事,这笔账还没有算完,你居然好意思跟我说你要和那个什么女人结婚?敢情你昨天半夜回来,就是特地回来通知这件事的?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做父亲的放在眼里?”陆长敬不能接受事实的冷嗤,“爱情?你当我老了,不懂你们年轻人这些破玩意。你以为婚姻就是你爱我我爱你,两个人爱来爱去就是婚姻吗?别在那自我幻想了。爱情值多少钱?现在哪个女人不务实,你以为人家看上你什么?长得帅?学历高?这些东西在前面前都是个屁,还不都是因为你有钱。”
陆宸和从来没想过追求什么风花雪月你侬我侬的爱情,他早过了那种青涩年纪。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就像从美国回来选择与同学一起搞农业种植基地一样。面对父亲金钱至上的理论,他毫不犹豫地反驳道:“什么是爱情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我需要选择的是一个我要用真心去爱护和照顾一辈子的女人,而不是成为商业联姻的附属品。按照你的理论,所有东西在钱面前是个屁,那华姨呢?她看中的是我们陆家的钱,所以这么多年来才会一直毫无怨言地忍受你的坏脾气,你对她的感觉依旧还是当初那种上司对下司、主人对待仆人的态度?因为她在意的不过是钱,而你有的是钱,华姨你是这么想的吗?”
张春华唰地一下子脸变得惨白如雪,低下头不说一句话。
他继续说:“知道妈后来为什么不愿跟你待在一个屋檐下,因为这就是你对待婚姻的态度。你从来没有把妈当做妻子,一个你应该珍惜和爱护的人,你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婚姻的附属品,一个随叫随到好使唤的用人。可惜妈到觉醒的时候为时已晚,已经油尽灯枯。”
陆长敬气得浑身发抖,操起面前的茶杯,连杯带水一起往陆宸和的身上砸去:“你这个混账东西,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和你妈的事什么时候轮着你来管了?”
陆宸和没有避让,茶水泼在他的身上,衬衫湿了一大片。他脸上一副根本不在乎的样子,别说这是一杯茶水,就算是一锅热油泼在他的身上,他也会眉头皱都不皱一下站在这裏。
陆佳凝原本只想做以为旁观者便好,见父亲这般动怒,她实在是忍不住出口:“爸,那位侍小姐根本看不上他,当他神经病呢。”父亲会知道侍漪晨的事,是她说的。以为Elaina被丢在饭店车库的事,她不得不向父亲汇报事情的原委,只是没想到陆宸和为了侍漪晨会跟父亲顶撞。她拉住陆宸和压低声音,“你想死吗你?这种浑话你也能说出口?”
陆宸和无所谓地笑了笑,道:“对,她一直当我是神经病呢,所以她根本不知道一个神经病家里究竟是什么情况。穷人?富人?在她看来都只是神经病。”
“你给我滚出去,滚出这个家,我不想看到你,滚!”陆长敬骂着掀起面前的茶几,上面的茶盘连同茶具翻了一地。
“其实这次我回来的主要目的是受又聪所托,约您谈农业种植基地具体实施旅游度假村的事,详细的计划书已经做好了。既然你现在不想看到我,那么如你所愿,我让他亲自联系你。”陆宸和说完,转身离开。
刺眼的夏日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内,地板被照射得泛着光,像是洒下一片金子。
侍漪晨被闪动的金光唤醒,烦躁地抓了抓头从床上弹起,顶着一双熊猫眼,打着哈欠走进衞生间。
昨夜,陆宸和临行前对她抛下“你未婚夫我”几个字,回到家后竟然一夜失眠。脑子里就像是一团糨糊一样,陆宸和的身影从淡到变得清晰,又从清晰变淡,就像放电影一样,一场又一场。尤其是那个该死的吻,几乎吻断了她的气,吻得她灵魂出窍。只要一闭上眼,缠绵谴绻几欲窒息的眩晕感就会重现。
明明什么都不是,受他迫害的后遗症却已经出现,要是每天晚上都这样失眠,她一定离死不远了。她努力地甩了甩头,狠狠地扇了自己左右各一耳光,不能再想他了。她不要让他在清晨就开始侵蚀她的大脑。
她双手撑着头,没精打采地坐在马桶上,恨不得马桶变成一张软床。
这时,母亲大人在衞生间外叫唤:“漪漪,你的手机响了好几遍了。”
是谁这么无聊一大早的在召唤她呢?她甩了甩头,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说:“妈,麻烦你帮我拿一下手机。”
侍妈妈循着声音找到她的手机,下意识地瞄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名字:神经病?一阵狐疑。
“有个叫‘神经病’的人找你。”侍妈妈将手机递给她,故意重重地强调那个“神经病”三个字。
她一听,心头一惊,差点没接住手机,瞌睡虫也在一瞬间跑光光。果然是一大早不能想事情,真的是想什么人,什么人就会立即出现。
“什么人能让你建出这么奇葩的名字?”侍妈妈眯了眯眼,望着女儿不同寻常的香肠嘴,“你那嘴巴是怎么回事?”
一惊未过,二惊又起。昨夜送走陆宸和之后,她回到家就躲进了房间,要不是母上大人问及,她完全没有留意到嘴唇竟然还有些刺痛。
她连忙捂住嘴,支吾着说:“昨晚被蚊子咬了……”
“有蚊子吗?我昨天才灭过,看来我今天要再灭一遍,现在这蚊子都厉害,会坐电梯了。”侍妈妈一边说着,一边走出衞生间。
手机铃声断了,侍漪晨松了口气,但这口气还没顺畅,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她没有立即接起,而是看了一眼靠在门框上的母上大人,皱着眉头说:“妈,你不嫌臭吗?你出去啦,隐私。”
“还隐私?你全身上下哪一处老娘没看过?还隐私?别忘了你是老娘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
“是是是,你快出去啦。”将母上大人赶出衞生间,她连忙接起电话,小声道,“喂?”
“才起床?”手机另一端,陆宸和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
她很想发火,但又怕声音被门外的母亲听见,只好压低了嗓音回道:“帅哥,这一大清早的你有什么急事要像招魂一样不停地打电话?”
手机里传来陆宸和一串低沉的笑声,说不出的好听。
“有什么好笑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姐姐我正忙着呢。”她有些恼。她正坐在马桶上努力地奋斗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火气大了,有些便秘,好忧伤。
电话另一端一阵静默,只听到陆宸和轻微的呼吸声。这轻微的呼吸声,让她又禁不住想起昨晚那个吻。作孽……她抓着手机紧张得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这家伙一大早像招魂一样地不停打她的手机,接通了却又不说话,这种感觉有些怪怪的。
她忍不住说:“你这是在矫情呢?还是嫌电话费太多用不完?你要是不说话我就挂了。”
很快,陆宸和低沉的声音传来:“没有什么,就是起床后突然想到你,有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她紧握着手机,心房之处像是被什么轻轻触了一下,瞬时漏跳了一拍。
这算是情侣间的打情骂俏吗?他这是自我进入角色的模式吗?还是什么?明明什么都没有开始。这种突如其来的不算是表白的打情骂俏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呵呵干笑两声说:“谢谢,承蒙陆大少爷抬爱。”
“再见。”
陆宸和毫无预兆地说了两个字之后立即挂了电话,耳边传来一声华丽的断线声。她瞪着眼看着手机,哭笑不得。这是在耍她呢?如果这算得上是打情骂俏,她真的有些不能适应。
她快速地从马桶上起身,开始洗手、刷牙、洗脸。当看到镜子里自己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再往下看,果然,两个嘴唇肿得像火腿肠似的。那个激烈霸道的吻又一次浮现在眼前。伤脑筋!还好现在是夏天,蚊子盛行期,要是冬天……她也许会说是被小强kiss的吧。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忍不住想:他究竟吻过多少女人,才练就了这种出神入化的吻技?
可恨的是,她竟然一点都不讨厌那个吻。她绝对没有在期待和回味的意思,绝对没有!她懊恼地捂着脸。天啊!她到底在想什么?应该坚决鄙视和唾弃他的随心所欲的行为。
他到底是怎么了?那么急的打电话给她,却只是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便挂了电话。他到底是想干嘛呢?话说一半不继续说,真的很讨厌,她心底深处竟然有些讨厌“再见”那两个字。她身体没来由地一震,被自己心中讨厌这两个字吓了一大跳,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再见就再见呗,有什么好讨厌的,她干嘛想要弄明白他想干什么。
回过神,她发觉自己一直在心裏念叨着陆宸和,从醒来睁开眼一直到现在。她要么是疯了,要么是作业没睡好,所以这会儿脑子里混沌,才会被方才的电话所干扰,一定是这样的。
她匆忙用毛巾擦了擦脸,拉开衞生巾的门,母上大人正双手抱臂堵在门外。
她吓了一大跳:“妈,你这是干嘛呢?吓死人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侍妈妈佯装没事地走开。
原来是陆宸和的电话,侍妈妈的心裏就跟乐开花似得。才分开一晚上,这一大早的就又打电话来了,看来感情很不错,只要能看到女儿肯正儿八经地交个男朋友,她也就不用那么劳神了,她迫切地希望这个让人头疼的女儿赶紧在三十岁之前嫁出去。
侍漪晨对母上大人装死的技术表示无语。
侍妈妈还是不死心地说道:“我说你这丫头好端端的给人家小陆起什么‘神经病’?”
“我喜欢,我高兴,我爱。”她手舞足蹈地走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准备吃早餐,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她一看,还是陆宸和。
刚刚明明说再见,这才隔了没几分钟又打过来,一定拨错了。
她将手机扔到床上,没有接,手机铃声很快断了。
所以说,这是拨错了。
可是下一秒,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屏幕上依旧显示着“神经病”三个字。
她不得不接起:“陆大少爷,又有何指示?”
“下来。”
“下来?下去哪儿?”她不明所以,为什么这两个字听在耳朵里有种让她下地狱的感觉。
“我在你家楼下。”
“你在我家楼下干嘛?!”她激动得一下子跳了起来。昨晚不是才来过,怎么今天一早又来了?
“你的意思是……我上去?”
“不许上来!”可怕的第六感,果然是要下地狱。
“等你。”
手机里又传出华丽的挂线声,侍漪晨瞪着手机,心中不停地画着圈圈诅咒陆宸和。在母上大人亢奋的目光相送下,她急急忙忙出了门。
出了楼道,她左右张望,不远处,陆宸和正双手抱臂倚在车旁,双眸紧闭,仿佛有些疲惫。只是一身黑色衣裤,清俊修长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那,让她犹豫是否该走过去惊醒他。
就在她快要接近他的时候,他的双眼忽然睁开,直直地向她看来,那一双漂亮的眼眸让她微微一怔。
她暗暗吸气,佯装自若地讲道:“你又跑过来干嘛?”
“走,上车。”他为她拉开车门。
“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未婚夫我,现在饿了。”他用手指着自己,然后又用手指着她,“身为未婚妻的你,是不是该陪着去吃早餐?”
“未婚夫”这震撼的三个字若是不提起,她已经从脑海里忽略。若说那个吻让她混乱得死去活来,那这未婚夫妻的说法让她简直有种下地狱的感觉。
“你在开玩笑吧……”她不可置信的懦懦然,“我不要跟你去吃早餐,我要回家去吃。”
不知为何,一看见他,她就有种想跑的念头。
他无视她的拒绝,伸手将她捞了过来,直接塞进车内。
车子启动的很稳,缓缓向前滑行。
“等一下,我现在脑子有点乱。”这件事信息量太大,不,是从昨晚开始以来的所有事。她到现在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似乎也只对她一个人产生了影响。
她抱着脑袋,傻傻地盯着车窗前,手足无措的模样。
车内一直嘀嘀地重复着某种机械提示的声音。
忽然,他踩下刹车,整个人向她倾来,左手从她的胸前伸过。
“你想干什么?!”她条件反射地向后缩去,伸出手交替地挡在胸前,防备地瞪着他。
他的黑眸深沉,平静而严肃的直视着她,右手抓住她的手腕,一一拉开并用力地按下,身体向她靠近得更厉害,整张脸几乎就要贴到她的脸上。
脑海里,又开始自启程序:昨晚的那个迷乱的吻……今天无论如何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
她慌乱地错开面颊,颤着声说:“君子非礼勿动,小人……”
他的左手拉下安全带,嘴唇贴在她的耳边,以极低的声音道:“你听不见安全带的警报一直在响吗?”话音落下的同时伴随着安全带入扣的咔嗒声响,车内一直在不停重复的机器提示器也终于停止了鸣叫。
他坐直身体,拉下手刹,踩下油门,车子缓缓驶入车道。
她看着身前束缚的安全带,扭过头对着车窗,看着车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有种想一头撞上去的冲动。脸丢大了!她真是没事找虐,一只手抚上额头,认命地闭上眼。
陆宸和透过车前玻璃上的倒影,微微勾了勾嘴角。
陆宸和稳稳地开着车子,过了几条街停在了一家装修精致又有特色的面馆门口。
望着陆宸和一脸享受地吃着澳门虾子捞面,侍漪晨一点胃口也没有,双手撑着脑袋一脸纠结地坐在位置上,口中念叨着:“你确定你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他确定地点了点头。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不是假扮男女朋友,而是假结婚?”她难以置信地再问。
“假”这个字让他眉心微蹙,结婚他可从来不会干假的事。他将口中的面条咬断,沉默了好一会儿,似在品味面条,直到面条全部咽下,才一本正经地说:“嗯,但是我肯定没法像你前夫一样,每日一次,或许现在可以,以后年纪大了不一定能保证。”
与何金贵相亲的那次,他又听到对话了。
她的脸在瞬间变得扭曲起来,面部肌肉甚至在不停地抽动,甚至想伸手抓住他的面盘,一盘子盖到他的头上去。
幸亏他眼疾手快,及时扣住盘子,淡定地说:“君子非礼勿动,小人无礼粗暴。”
她用力抢夺了很久,盘子始终在他的双手之下纹丝不动,只好咬着牙不甘地松开手。
她平静了一会儿,才瞪着眼问他:“为什么是我?你就不怕结了婚之后我突然反悔,不肯离婚?就不怕我对你是在欲擒故纵?”她始终不敢相信。
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继续咀嚼口中美味的面条。
“天啊!”她颤着手用力地按住心口,“我确定你真的是个疯子!”
他不置可否都扯了扯嘴角道:“若我真的是疯子,到时候你想离婚也离不了。”
她仔细地凝视着他俊朗的眉目,陷入混乱的思绪。老实说,她对之前的一堆相亲对象都没有什么好印象,不可否认,相貌决定一切,她就是个外貌协会会员。眼前的陆宸和高大、帅气又多金,这是许多少女和熟|女们梦寐以求的男人,别说与他假结婚,哪怕是与他假扮男女朋友,那队伍也一定是排成山路十八弯。更不可否认,有这样一个结婚的对象,她何苦要再继续自己相亲不停地遭遇极品呢?但是,陆宸和的一言一行传递给她一种信息:他是个神经病!
她闭上眼,双拳紧紧的攥着,内心开始不停地斗争着。
接受?还是不接受?一念之间。
她睁开眼再一次看向他,一双璀璨如星的黑眸正闪动着勾人心魄的光芒,只觉得身体猛然一震,似乎被射来的光芒射个正着,无法动弹。神经病就神经病吧,横竖都是死,与其被那些个未知的相亲极品来迫害,倒不如被这样一个人间尤物来迫害。只要结完婚,过上几个月,她再找个时机把婚离了就行。离婚之后,母亲再逼婚也没有用,她决定豁出去了。
她决定接受他的迫害,于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好,成交,但我有条件。”
他吸完最后一口面条,用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唇,抬眸正眼瞧她,一脸早有所料的神情看着她。
她垂眸,盯着木漆反光的桌子说:“我想在过年前把证领了,你只要跟我去领个结婚证就好了,酒席的话最好都不办。领完证之后,我保证最多不超过三个月,一定会再去跟你办一个离婚证。你家那边如果需要我出面,我一定会配合,你放心,在这期间,没什么重要的事,我一定不会找你,更不会干涉你找女朋友的自由。”如果可以,今天结了明天就离掉,她也不必这么麻烦了。
他轻蹙了蹙眉,没有接话。
见他没反对,当他应允,她继续说:“不管是假扮男女朋友还是假结婚,你不可以对我有身体上的接触,就像……”就像昨晚那个吻,造孽……她怎么都说不出口。
“没有身体上的接触,就算是未婚夫妻的话,你当你家人和我家人都是瞎子吗?”他鄙夷地看她。
她深蹙眉头,想想也对,于是又说:“在两家人面前的接触可以,但是在私下里,某些行为是绝对不允许的。”
“哪些行为?例如?”
他提出这样的问题,她的脑子里开始想着各种行为,不禁想起之前在店里,他突然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动不动拉扯她,还有昨晚的亲吻……她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烦躁地说:“哪来什么例如?就是身体不允许接触,不明白的话回家自己翻字典,字典中没有,你就去问度娘。”
他的眸光柔和,嘴角微扬,唇边漾着温暖的笑意,不再是嘲弄,他喜欢她这种欲盖弥彰而又矫情的可爱表情,让他就是这么迫切地想要“迫害”她。
她恼羞地按了按桌上的服务铃,点了一碗面。
吃完了面,她决定直接去店里工作,本想在面馆门外与陆宸和分道扬镳,但陆宸和却一声不吭直接将她拖上了车,那之前定下的规则对他来说,似乎根本全都是废话。
即使车内冷气十足,也没有让侍漪晨奔腾的内心冷静,只是莫名地烦躁与闷热。她不停地啃咬着手指甲,脑子里早已搅成了一锅糨糊,摇下车窗,夹杂着闷热因子的夏日空气扑面而来,不仅没能让人脑袋清醒一些,反倒让人更加烦躁混乱。索性关上车窗,两眼闭上,什么都不去想,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或许是昨夜的彻夜未眠,短短几分钟路,疲惫让她在不知不觉中渐入梦乡。
陆宸和静静地开着车,很快便到了Jessie''s店门口。他停下车,刚想开口,偏过头却见她倚靠在车座上沉沉的睡着,发出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他看了看车外,转动方向盘,缓缓将车开向不远处的停车场。
停稳车之后,他偏过头再次看向她。长长一缕发丝沿着她的脸颊,被她不介意间含在嘴角间。他微微勾了勾嘴角,下意识伸出手,轻轻地拨下那一缕发丝,替她顺了顺。她的脸上露出只有在睡着时才会有的孩子般的容颜。
他一只手撑着额头,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难以言喻的安心溢满了他整个心房。
他喜欢这种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便能看见她的感觉,仿佛她一直停在自己的视线里,不曾离开过。昨晚不确定的事,他现在可以确定了,不知在何时,不知在何地,他就是这样毫无预兆不知不觉之中爱上这个看似倔强其实内心十分柔弱的女人。
不知过了多久,侍漪晨微微动了动身体,从熟睡中猛然一下子惊醒过来。车窗外熟悉的街景告诉她,这裏正是Jessie''s店附近的停车场。她看了一眼车载显示屏上的时间,竟然不知不觉地睡了有一个多小时。
她尴尬都看向陆宸和,他的眸光柔和平静。她不好意思地憋了半天,小声地说:“你应该叫醒我……”
他抬了抬眉道:“强制性打断人的睡眠,易给人生理和心理造成伤害。你的心理已经不怎么健康了,当然要避免再受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