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力微微一皱眉,想起了吴伟业后来的经历,面露鄙色:这厮后来竟然做了鞑子朝的国子监祭酒,真真是数典忘祖之辈!虽然事后吴伟业很快便以“丁忧”的理由辞了官,并且为这做鞑子官儿的事终身抱憾,写了不少悔恨的诗词,表达出自己乃是被迫出仕之意……不过常言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小事情上,原本也不必苛求。但在这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吴伟业既然“一失足”,居然想用“千古恨”来掩饰,却为我张力所不齿!一时间,张力的思绪飞得有点远了……“你……你在听我说吗?”看着张力那思绪万千的模样,柳姑娘隐隐露出一丝不满:吴伟业可是今科榜眼啊,文才冠绝天下!他,他竟然无动于衷,居然想别的事儿去了?……张力回过神来,淡淡地道:“柳姑娘说吴伟业嘛,我听见了。”“你,你……”柳姑娘一时气紧,急得说不出话来。片刻之后,柳姑娘一脸恼色地道:“人家好心想要救你,你却这样……”张力微微一笑,道:“好啦,柳姑娘,在下错了还不行么?你可别生气,须知女孩子常常生气的话,脸上便要长斑——”“啊!长斑?!”柳姑娘一惊,登时便用那柔荑小手摸了摸自己粉扑扑的小脸蛋……张力笑嘻嘻地看着柳姑娘,柳姑娘立刻反应了过来,斥道:“你这人,就是没个正经!”张力笑而不语。柳姑娘幽幽叹了口气,道:“你帮我治好了伤,虽然……虽然我嘴里不说……但是我心里还是知道的……”张力一脸坏笑的追问道:“你知道什么?”柳姑娘又恼了,嗔道:“不与你贫嘴!”旋即柳姑娘又叹了口气,接着道:“我今日已经去邮驿打听过了,可以送信到京师,不过价钱贵了好几倍,毕竟现在还是瘟疫期间……”忽然柳姑娘抿嘴一笑,道:“嗯,本姑娘却不差钱……”张力心里一乐,暗自忖道:柳姑娘呀柳姑娘,你是白富美,在下早就看出来了!你这一身衣服,头上戴的这些头面首饰——唉,居然这几天还变着戏法一天换一身打扮,也不知你带的那几口箱子装了多少……想必此前是雇的车马运送的吧!张力微微一笑,道:“哎呀呀,在下实在看不出柳姑娘却是出自豪门大户人家!”柳姑娘神情一滞,幽幽叹了口气,也不说话。张力一看柳姑娘不接自己这个话茬,心中的猜想便又落实了两分。柳姑娘自顾自地道:“我明日便修书一封,写给京师的吴伟业吴公子,让他想办法救你!”张力一愣:“让他救我?”柳姑娘抬头看了张力一眼,眼神中透着复杂的神色,点点头道:“嗯。吴公子乃是东林中人,在京中人脉甚广……东林党影响极大,很多科道言官都是出自其中——”张力冷冷一笑,道:“言官么?”柳姑娘不曾察觉到张力脸色有变,点头道:“是呢!我思索了好些天了,你这案子既然已经上报了朝廷,只有朝中的言官才能够救你啊!”柳姑娘又瞥了张力一眼,低下头去:“若是言官帮你喊冤,想必你不用以身验药了吧……”看着柳姑娘的神情,张力不由得心中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良久,张力神色一凛,朗声道:“多谢柳姑娘挂怀了。那吴伟业我还看不上,不用求他!”“什么!”柳姑娘大吃一惊,不可思议地看着张力,“吴……吴公子可是今科榜眼啊!你,你竟然看不上他?!”张力心中冷笑一声:这狗汉奸,老子要你救?没得污了本少爷的名头——唔,虽然本少爷名头现在还不响亮,不过以后可是要名垂青史的……想到这里,张力拉长了脸:“他啊——我知道,大汉奸一个!求他还不如求自己,鄙人一向不喜欢跟汉奸狗腿子为伍!”柳姑娘一本正经的想了半天,面露疑惑之色:“汉奸?没听说啊,吴公子可是一个胸怀天下的青年才俊呢,你可别误会人家了!”忽然柳姑娘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嗔道:“我晓得你这人好面子不求人,但是生死关头何必在乎面子?”张力心中将吴公子拖出来鞭了一百次以后,淡淡地道:“这事济世医社内部已经定了,叶医卿也上报朝廷了,我不能出尔反尔。”张力看了柳姑娘一眼,话锋一转,笑嘻嘻地道:“谢谢你的关心,看来柳姑娘对我挺关心啊,我一直以为你很讨厌我呢!”柳姑娘白了张力一眼:“美得你!”张力微微一笑,道:“那个吴汉奸如此信任姑娘,他是你什么人啊?想必关系匪浅,不然如此杀头的事仅凭柳姑娘的一封信,吴汉奸便挺身而出?哼哼,真是太崇高了!”柳姑娘一听这话,心里大急,脱口而出道:“那吴公子只是与我姐姐们相熟,我……我只是见过几面而已?怎么被你说成关系匪浅?!气死我了!”张力叹了口气,道:“解释就是掩饰,我知道,你们很纯洁,就牵过手而已嘛!”“没有!”柳姑娘那柳叶眉终于倒竖了起来,怒道:“我,我从小到大,还没有被男子摸过手呢!”旋即柳姑娘一怔,咬牙道:“就只有你!你这个登徒子狗屁医士,打着治病的幌子,看了人家的……还,还摸过……”张力哈哈一笑,道:“柳姑娘千万不要误会,我天天都说呢,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来,重要的事,需要重复三次!跟我念,医者仁心——医者仁心——医者仁心……”柳姑娘被逗得一愣,嘴里喃喃道:“医者仁心……”“呸!”柳姑娘反应了过来,嗔道:“小娘我上了你这登徒子狗屁医士的当!”张力哈哈大笑,柳姑娘却满脸通红,很快便开口道:“你这人就是没个正经!你说,人家吴公子一表人才,为什么你说人家是汉奸?”张力立刻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态:“不知何故,但凡听到雄的和姑娘亲近,我就感觉对他很不爽,我猜他们将来八成要做汉奸,我要锄奸卫道!”柳姑娘的脸更红了,低着头也不说话。张力一本正经地道:“柳姑娘一定要小心,那些靠近你的不是汉奸就是兔儿爷!姑娘慎之,慎之啊!”“兔……兔儿爷?!”柳姑娘心中仿佛吃了一个苍蝇一般,眉头皱了起来。张力笑道:“我才是你最终的归宿,快觉悟吧,柳姑娘!”柳姑娘翻了个白眼,嗔道:“美得你!”张力见柳姑娘一副气苦的模样,心中一动,便岔开了话题:“柳姑娘,你是南京人吧?”柳姑娘一愣,也不知张力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只得点点头道:“是啊!”张力微微一笑,神秘兮兮地道:“在下掐指一算,莫非柳姑娘本姓并不姓柳?”“啊!——”柳姑娘仿佛看怪物一样看着张力,“你,你怎么知道?”张力心中大定,心知距离自己的猜测越来越接近了,于是决定赌一把:“是秦淮河上的徐佛徐妈妈告诉在下的!”“啊!徐妈妈,你认识徐妈妈?!”柳姑娘彻底震惊了,整个身子发起抖来!柳姑娘立刻追问道:“你认识徐妈妈?你什么时候到过南京?你……你既然认识徐妈妈,肯定见过我啊……!”柳姑娘回过神来,恼道:“你既然见过我,为什么装作不认识?”到了此刻,张力哪里还不知眼前这人是谁?!张力朗声吟道:“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柳姑娘脚底一滑,险些没有跌倒!,哪知后面还有更震惊的!张力看着柳姑娘,又高声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顿了一顿,张力笑嘻嘻地道:“如是姑娘——在下失礼了!”站在张力眼前这位,正是后世大名鼎鼎的“秦淮八艳”之首——柳如是!若是张力记得不错的话,柳如是本名杨爱,幼年不幸,后被南京名妓徐佛收养,便改名徐爱。后来因为她爱极了前面自己吟诵的那首唐代韩翃的《章台柳》以及辛弃疾的《贺新郎》,便自号“柳如是”!张力从柳如是的养母徐佛入手,锁定了她的真实身份!历史上记载,后来柳如是流落松江时,改旧名,自号“影怜”,表浊世自怜意。在松江与复社、几社、东林党人交往,常着儒服男装,文与诸人纵谈时势、和诗唱歌。啧啧,原来这小妮子现在就喜欢女扮男装呢,怪不得长大以后也常常如此!嘿,这么小就学人追星,到北京去参加什么复社大会,哪曾想归途中在蓬莱县爆发了瘟疫,以至于滞留于此!若是记得不错,柳姑娘现在可还是个雏儿,她是在两年后,年满十六之时,才嫁与官员为妾的!张力暗自一阵得意:如是妹子,你的才名和艳名,自己景仰了几百年了!既然自己现在见到了你,恐怕你的一生,便要改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