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古人熊凉此时忽然停住了自己的讲述,似乎是想记起些什么,脸上忽地悲色大现,伸出食指轻轻地揉着自己眉间,仿似那处有着无穷悲凉压着自己。
二年,中土突出奇兵,新科状元领望江郡二万民兵,假袭西凉州府,实攻西山国暗中囤积粮草之安康城,烧尽城内粮草辎重,借夜遁,于城外借山势,结连营,断西山盐粮。西山国被迫北迁四百余里。
中土何以看破西山根基所在,不为人知。
又一年,和晓峰病逝,死前二日,有一少年携那位状元郎亲写的挽联来到西凉城,面见。
上联:“麻木不仁。”
下联:“恬不知耻。”
横批:“千古一帝。”
和晓峰哈哈大笑,泪流满面,与那少年彻夜长谈,第二日亲送至城外,赠金两千,划国土最西处邻雪域之东山,归其所有。
归城,集全族长者于殿前,目视众人,一言未发,溘然而逝。
十年后,天下闻名的杀手组织诞生,世人皆传,该组织在天之西头某处高山中,其首领自号山中人。随着年月流逝,人称其为“山中老人”。
西山建国之时,北丹与中土仍在对战之中,中土南方各郡全力运送粮草,发送军士,也只勉强守住了东都这一防线。而尤为奇怪之处,便是这次北丹之军全无当年作战时辗灭万物之态,只是缓慢推进。而太后亲征前线,更是严令以防冒进,对东都也是围多攻少,不似作战,倒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而北丹国主之死更成了个迷团,是谁杀的他?或者说谁杀的了他?更准确的提问应该是:“谁敢杀他?”
被刺杀的这位北丹国主据传天资聪颖,更是千年未见的武学天才,军事才能亦多被人称道,尚为太子之时,北丹国右宰相高远静便推其为北丹建国三百年来,历代帝王中惊才绝艳第一人,更为北丹一统天下最佳领袖。
待其即位,北丹国民无不雀跃,军方更是跃然欲试,日上奏章四十五份,请战表亦不下百份。
那国主皆一一含笑审视,某日,策马山野,挥鞭南向,似有所指……
众人皆以为必将在伟大的国主的带领下以气吞山河之势,南下灭中土,收南蛮,直抵海滨,君临天下。更有甚者,开始盘算日后攻打天之尽头的荒原雪域时,应该带些什么装备。就在这样一个群情沸腾的时候……
王死了!
王在他即位的第三个月,被人刺杀!
这个消息马上传遍了大陆每个角落。每个听到的人,第一个反应是:“说这话的人疯了!”。待得知消息地确实后,却很奇怪地都有些伤感,似乎都为一个本来应该是明天光耀四野的太阳,却在一个夜晚悄悄沉没了,而有些遗憾,只是没人会想到,如果此人不死,日后降临在自己家人,族人,国人身上的命运会是多么的凄惨……
待心情平伏下来后,大家都在心裏会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是谁杀了他?”
“谁杀了他?”
东都城主,中土唯一的公国,河衞公国劳亲王大人也在想着这个问题。他下意识地问着身边那个看着去有些虚弱的少年。
“父亲大人,这可能是一个永远也没有答案的问题。也不用费神去想了,倒是最近南边田庄农忙,我们是不是应该把城外落马川上各个城池里的守军下令回召了。”
“你真是个孩子,北丹国主被刺,不管如何想,那些北面的蛮子都不会以为和咱们中土能脱了干系,眼看北丹军不日即至,还提什么农忙不农忙的?”
“回父亲大人的话,皇帝陛下真知远见,定会料到会有一战,想来中央军不日即到,南方各郡的援军也会在两个月后开至。倒是我们河衞公国,总是处在对抗北丹的第一线,也是时候让兵士们歇息,歇息了……”
东都城主有些诧异地看着面前这个毕恭毕敬的少年,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凉意。
于是在北丹国主被刺后的十天里,河衞公国以最快的速度,将在落马川上所有的重兵,全部召回。下属军官问原因,上峰答曰:“不问原因,速退。”
五万大军过都城而不进,直接发往南方,丢下兵刃,拾起农具,转而事农。时人讥言:“五万将士齐卸甲,不为敌强为农忙。”
也正是如此,后来北丹军才能那般一路势破竹地杀了过来。想来这一点也颇让那位北丹太后意外才是。
但落马川上总还有数十座小城,是城就有城门,有城门自然就得有人负责开关城门,于是每个城中最后就留下了几十位城门管事兵。
而在最北边,距北丹国最近的一座小城里,更是跑得只剩下了两个老兵。只是这些天大陆上的情势太过危急,两国的边境上,甚至连空气中都飘着诡秘的气息。此时哪怕是与两国王室关系交好,实力最强,行事作风最为大胆的长盛易家也不敢在这两国间做生意。更遑论那些形单影只的旅者了。
只抛下了这两个早已看淡了生死的老兵,守着北门,无聊地喝着烧酒,时不时往北丹的方向瞄上两眼,却是死寂一片,只见飞鸟掠过,落在城外枯枝之上。
北丹国主遇刺后第二十三天。
那两个老兵以为自己眼花,只见北面的原野上,有两个身影缓缓走近。
是日,帝师和他的伙伴来到了中土。
数年后,在京师老讲古艺人的口中,是这样以那位老兵的口吻描述当时的情景的:“帝师大人和他的伙伴来到我们的面前,浑身笼罩着圣洁的光辉,他的肩上扛着一把青布包裹的长剑,很多年后,有人猜测,难道就是这把剑挥去了我们中土最大的梦靥?
他老人家亲切地回答我作为一个忠于职守的战士的询问。
‘我叫卓四明,明天,明地,明人,明己的意思。’还很谦虚地加上一句:‘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而他的那位伙伴也一定不是平凡人,因为他还只个瘦弱的少年,但每当他看我的时候,我的心便会无故颤抖几下,心中说不出的害怕。但一想,能干出这样惊天动地大事的人,自然会有这份威势了……帝师他老人家进城时,笑着说了句:‘其实,我是一名旅行者。’所谓虚怀若谷,有容乃大……”
此段说书当年在京中大受欢迎,流传天下颇远,加之书中隐约提到不可提之事,险又酿大战,令得当时的明宗皇后遣东都劳亲王亲赴北丹国都,面见北丹国主,以做解释,故后日此段说书被查禁至今。
其实当时的场景很像京城另一位着名的说书人在某长篇说书的开头一段话:“一个人,一口箱子,在暮色之中走进了长安城……”
是的,两个人,一把剑,在暮色之中踏上了中土。
从当日起,直至北丹中土两国议和,一年多的时间里,卓四明和那个影子一般的少年,踏遍了中土每一块土地,他总是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周遭的景色,以无比感恩的心情融入到四周的生活。
红叶漫天时,他伫立在着名的白鹿洞书院外聆听着学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夜雨敲打梧桐之际,他在荷香院的小阁楼里,为身旁慵懒的女子吹着箫;江风如刀,他和望江郡里那些穿着破烂的船夫们对灌着烈酒……
某日,卓四明正在一处茶馆内饮着廉价的花茶,听到了西山族立国的消息,不由轻声一叹,柔声道:“这下东都那面可就没什么缓冲的了。”
又道:“自己惹出来的祸事,又怎能苦了旁人呢?”
收拾包袱,往京城奔去。
中土史载:“其时,为抗北丹,惩西山,吾皇下诏开加春闱恩科,并试六艺,文武通进。有东都青年才子卓四明两科兼报,似贪心之辈,无一肯舍,为时人所笑。”
“三月二十二,先皇里颜冥寿之日,大试之期也。向来祖制二科同考,是以人皆料卓四明定取一门。是日卓四明赴文试所在地,国史馆,略一观题,凝神少许,提笔一挥而就。旋即奔至武试所在地,下川武学堂,轻身上台,一脚……只是一脚,便将早已盛名在外,无人敢上台搦战的望江举子舒无戏踢下台来。注:此舒无戏即住在京师南巷,现为王朝兵马大元帅的舒老头。”
“卓四明负手立于台上,当时青衫飘飘,英神外透,衣角处有一墨渍,阳光映照下,形若浸染法手绘荷花。只见他四周一揖,露齿笑道:文试太过匆忙,沾了些墨汁。当时情状,虽不曾亲见,但观述者,多有神醉之态也。”
据传舒无戏大元帅看到这段记录后,要找这个修史官拼命。只可惜这个命怎么也拼不成,因为这位修史官正是当年文试第二名,帝师卓四明军中参谋,与舒无戏并称帝师之箸的国史馆馆长,萧梁萧大人。在帝师来到中土以前,他们二人分别是国史馆和下川学武堂的招牌人物,文武分修,世称天才,但却是互不服气。直待见到卓四明后,便誓死追随,虽然……虽然不是至死不变,但终究成了一对莫逆。
于是卓四明就这样成了中土有史以来第一个双料状元。同日,那名他的影子般的少年离去,自此二人未曾再见。
里多多佑天六年,新科状元卓四明不待朝廷授职,携两科榜眼舒无戏、萧梁,西赴望江,召民兵,击退西山,同年,卓四明于率军赴东都抗北丹途中,获皇命,封为右军统领,领兵部侍郎衔。
其时东都城急,北丹铁甲环峙。
※※※
讲史人熊凉又饮了一口茶,笑道:“接下来其实只是传说……”
当日,卓四明单人走至平原,一声长啸,已为北丹先锋一百年余的大陆最强军团:第二军团中,数千战马齐嘶相应,屈前膝,似行礼。
又自身后取出三箭,第一箭断北丹军旗;第二箭中北丹第二军团团长盔顶;手执第三箭,缓至北丹军阵前,于万众怒吼声中,折箭为誓:“在下有生之年,定会找出杀害北丹国主真凶,亲手缚至北丹国都。若不能,愿身中万箭而死,并化为厉鬼,永世不得超生,并令中土国从此灭亡……”
似乎北丹贵族畏他手段,暗许其誓,面容大动。
卓四明更假托皇命,以里多多代身身份,于北丹太后面前,匍匐于地,以脸吻泥,行大陆最诚恳的事母之礼。
北丹太后沉吟不语,三日后,退兵。
经此一役,卓四明名震天下,班师回朝,途中受封为中军统领,兼右相职,时年二十有二。舒无戏升上将,萧梁受封为吏部副官,后依其愿改任国史馆编修。
佑天七年春,大军回到京师,皇命于兰陵广场阅兵,封赏。里多多至阅兵台,十万将士齐声下跪,乌压压一片背影中,唯一身青衣的卓四明昂然而立,此情此景,骇煞四周诸人。
以其散漫无状,获大不敬之罪,并因其在东都城外矫皇命,当族,后念其为国立下殊勋,免其一死,削去爵秩,贬为庶民。
诏命下达之日,舒无戏,萧梁辞官,未获准。
卓四明于京师西北二百裡外一小镇定居。
小镇名映秀。
佑天八年,中土宫中爆巫蛊事,里多多大怒,追查甚广,牵连死者八千余人。一远亲王族亦在追查之列,该王自幼多病,生性淡然,与世无争,是以向来没没无名。被人追杀之际,慌不择路,至映秀镇,于镇中小桃园包子铺逢卓四明。其时,桌侧尚有一娟秀女子。
卓四明邀其至自家小院中稍歇,未几,数百官兵将小院团团围住。待得知此间主人身份后,第二日,帝师守备军八千余人,将小镇团团围住,却无人敢于发出进攻之令。第五日,已为北面军统领的舒无戏,从与西山国的战线上突然回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急掠过京师,直扑映秀,先锋军两万余人于当夜包围映秀镇外帝师守备军,同日,身处中军大营,身负皇命,司监察之责的文职监军离奇失踪。
同日,京师内商人罢市,民众上街,打一横幅上书八个大字:吾皇圣明审慎查明。据称其中最得力者,皆为国史馆学生,国史馆学生多为豪贵子弟,人脉深广,京中守备无可奈何,其时国史馆馆长,萧梁也。
六日后,里多多下诏责问舒无戏,罚俸半年;萧梁有管教不力之责,口头警告;另云:据查某王天性敦厚,定不会行出巫蛊如此恶毒之举,令其自归府第,念其体弱胆心,是以惧命而走,皇无怪也。
第二日,舒无戏领命返回北疆,先锋军转后军,却迟到四日后方撤;京师骚乱亦止,只有少许顽劣学生仍在不停乱窜,伺机偷偷占路上少女便宜;帝都守备师亦遑遑归城。
引发事端的那位宁王也在惴惴不安中回到了京师那座小小的府邸,只是身边却多出来了一位清秀美女。
其后里多多推行新政,邀神庙主事知秋先生至朝廷,以教义定人罪否。又内修政事,外强兵甲,变市易均输之法,增税实库,意欲有所作为。
于西凉州设天宝寨,对西山国用兵,互有胜负。
然变法过疾,思想禁锢又严,民不堪其苦,郡不堪其索,颇有抗争。中土朝局风雨不断。
佑天十一年,里多多崩,年二十九岁,未有遗诏。
有子五人,其中四人早夭,余一子为天生痴獃,于是皇位空悬,朝中诸臣不知如何是好,中书令蔡确进言,宁王血统纯正,天性纯良,实可托以大宝。
诸臣一听宁王之名,不由想起三年前那件震惊朝野之事,顿觉可行。于是一干大臣骑高头大马,或八抬大轿,至城西一不起眼巷中,一不起眼府中,亲迎宁王入宫。是日神职人员退回神殿。
宁王当年九月登基,改号绍明,为中土第五十七任皇帝,是为明宗。皇后宋氏,为东都劳亲王长女,亦即当年宁王落难时在映秀镇中所逢之女。
新皇所下的第一道明诏如下:“今封卓四明为佑国亲王,令掌枢密院,制天下兵马,进朝不拜,亦不拘何时进朝,亦可于映秀镇上视事……”
如此殊荣,在中土的历史上从没有人得到过,纵有,也是一些名流千古的人物,在死后追赐的尊荣罢了。
于是此诏书一下,有心人便开始暗自琢磨起来,以为这是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的老把戏,只怕一场兔死狗烹的戏剧又要上演了。而西山国和北丹国亦是朝议纷纷,料那卓四明终究难逃此劫。
可惜没人料对,在明宗短暂但却深得史家颂扬的一生中,始终对卓四明以师事之,恭谨无二,其中缘由,颇令人回味。
明宗初立,西山国欲发兵中土望江郡,以雪当年被两万民兵驱远之耻,西山国第二任国君和晓峰之子和晓得不允。不料该国元老会趁其北游狩猎之机,擅发军令,命右路军绕道南下,直扑望江郡,初战告捷,得汶川城。元老会骄纵之时,下令屠城,百姓死二万九千余人。
舒无戏发兵急援,一月内尽驱敌兵。
中土史载:
“当年冬,雪疾。
帝师单身赴西山蓝旗军大营,杀蓝旗军自营佐以上军官直至旗主,共计三百二十四名,无一遗漏。蓝旗军,即屠汶川城之部队。
来年春,风劲。
帝师又至西山国都城,日内,灭该国元老会,元老二十七名,死。
西山国元老会一制,自此消失。”
绍明三年,与西山国议和,西山称臣,进贡。
同年腊月初三,宋皇后为卓四明祝生辰,命闻名大陆的百娆会歌舞团晋京演出,于兰陵广场演出,京城百姓齐观之。
此时当年北丹南下时最后留守的那个小城的老兵也恰恰于此时荣休,于广场高台上见着这位声名远震天下的帝师竟赫然是当年那位自北丹来的青年,不由大骇。
至此,一个惊人的推论便在中土、西山两国的民间传了开来……
在新任西山国皇帝的有力推动下,这个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北丹。有人上书太后,应南下擒凶。太后立斩此人。自此,北丹再无人言。
绍明十一年,体弱多病的明宗崩,享寿三十有六。
明宗生性纯良,十一年间内修德政,外结善行,施与民休息之政,简朴深居,与皇后夫妻恩爱,终其一生,无另立嫔妃。虽于山河疆域版图无尺寸之功,实为千古难见的好皇帝。死后庙号“仁文”。
明宗身后遗下一子,年未及冠,即日后的景宗皇帝。宋太后隐于龙椅之后,垂珠帘视朝事。史载:每逢诸大臣及公国国主在朝会之上稍有不敬之心或怨怼之念时,太后便会轻抚身前案上的一柄玉如意。
世人皆知,此玉如意正是宋太后产下麟儿时,那位当朝极品大员,手握天下兵马,受封为佑国亲王,先皇太傅,谈笑间灭了以骁勇着称的西山军蓝旗大营,似无意便毁了该国元老会的一个中年人所送的礼物。
于是众人躬身噤言。
又五年,朝局已定,卓四明自削佑国亲王之爵,送还调兵虎符,令萧梁入宫为皇子太傅,自己茕然一身躲入映秀镇中的小院,不复问世事。
同年,神庙上表,为其请尊号,朝议三月,定为:“帝师”。
※※※
映秀镇里的那位说书先生讲到此处,终于是长舒了一口气,摇摇头,不知是在为着何事何情而伤感,静静续道:“当江一草从国史馆后墙的狗洞中爬出来时,那年正是我朝世新十年,北丹鹰翔二十三年,西山第三任国君执政的第七个年头。
此时距乾英后抱着幼小的北丹国主席卷中土,已有近两百年。
距西山族从雪域上退至中原,已有五十四年。
北丹国主被刺,已有三十四年。
帝师卓四明,也就是在那一年里,踏入了中土。
三十余年的时间,足够让少年白头,红颜老去,生者化为白骨,死者湮去不名。却不知流云城外,磨矶山上的树可曾多了几棵。
三十余年间,天下三国平稳地各自运行着。中土故去了三个皇帝,而宋太后又开始了她的第二次临政。
北丹国中那位有丧子之痛的太后早已魂归天国,而继任的,便是那位被刺杀的,可能会是,也只永远只是可能的最伟大的北丹国主的堂弟。
西山国人一如既往的勇敢且无心机。只有他们的连续两任国君始终恪守着那位卑鄙的开国者:和晓峰的教诲,在北丹和中土之间,做着那似乎是永动的来回摆动。
世间处在平静之中,似乎历史就这样随随便便又翻过了一页。”
客栈中的众人,似乎还沉浸在这数十年前,当时天下的奇妙过往中,半晌没有人出声。虽然熊凉讲述这些史实时,语词佻脱,不雅之极,不恭不敬。但这些故作洒脱的话语之下所淡淡提到的事情,却又是如此地让人洒脱不起来。似要鼓起闻者心中热血,却反让人直觉空荡荡的,平白生出一股无措之感……
映秀本已近北地,此时正是初冬,夜已渐深,寒气更甚。
熊凉面色忽然一冷,一道细细地声音自他喉中挤了出来,却直将这四周里的寒气都比了下去。
“在下似乎还遗漏了一点。就在这随随便便翻书的过程中,先皇太傅,受封佑国亲王,曾任兵部侍郎,独取两科状元的卓四明,卓大人,在朝廷敕封帝师之称后一年,述明六年间,于隐退之时,忽起谋逆之心,刺先皇景宗于这映秀镇中。”
“当年事败,叛平,身死。”
不带任何表情地说完这段话,熊凉的脸色更见疲惫,眉头紧皱,细细地喘着气,喘地十分认真。
“大家都饿了吧?吃点饭菜可好?”
也不待众人回答,便自顾自地介绍道:“映秀镇月明,人少,星稀,空气也不是顶好,唯一拿的出手的便是肥嫩的盘山羊和水灵灵的萝卜,最适合放在一起红焖,这就让老板来一钵?”
接着转头向同桌那位木然呆坐了许久的富贵年青人轻声说道:“陛下以为可否?”
寂静的映秀镇,就因这个称呼,似乎一下骚动起来。
熊凉静静地听着,他知道,此时黑夜之中,虽没有呼喝,没有打杀之声,却隐藏着他自己所不能控制,也无法控制的骚动。
街面上所有的灯都熄了,只剩下孤伶伶的客栈中,孤伶伶地灯火。
一群听书的人。
一个孤伶伶的讲书人。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唤道:“萝卜烧羊腿肉,多姜不要葱。”
正是风起三更响,声声断人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