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大连队的营地篝火严明,到处都是巡哨的小队,在邻靠河岸的山阜上,则配备了岗哨与烽火。安娜躺在了卧榻上,心情因为白日父亲使节的到来而感到不宁,她知道父亲表面的不动声色,其实代表了已经举起了对她与高文的屠刀。
“安娜,还没有睡着?”那边榻上的阿格妮丝,翻过来轻轻地询问。
“唔,在向主和圣母暗自祈祷……”安娜低声说,接着就不再言语,似乎是真的在做着这事。
这会儿,帷幕那边的火把忽然晃动了下,带着轰的声音,两个女孩都吓得一惊,安娜看去,是高大的身影印在上面,显而易见是高文的,是大蛮子在呼喊她。于是刚才还在祈祷的安娜,即刻蒙上件素色的袍子,就跃了下来,跑出了营帐。
阿格妮丝沉默无言,随后就有些神伤地翻了过去,背对着那边的卧榻,将毯子裹的紧紧。
“今天的使节明显在说谎,我估计你父亲集结了支庞大的军队,正准备堵截我们的后路,要配合西奥多罗消灭大连队,所以他们事先派出人来麻痹我,估计军队指挥权早已不在布拉纳斯或米哈伊尔的手中——时间不多了。”营帐后的僻静角落,高文扶住安娜的肩膀说。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们要前去说服保罗派,他们在帕弗拉哥尼亚的山区里,应该还占据有要塞堡垒。”安娜的声音都有点变形了,这是她内心不安或激动的标志。
“嗯,越过帕弗拉哥尼亚,贴着哈里斯河的西岸行军,穿过各方势力的夹缝,朝安卡拉的方向前进,这样就把所有的追兵都甩在身后,与鲍德温会合,自立一路,不用被博希蒙德算计了。”
接着,高文忽然觉得胸膛温软的感觉袭来,那是安娜紧紧抱住了自己,小巧柔软的身躯,让他不由得用手摸住了她的同样柔软的头发,安娜顺势把小脑袋全埋在了高文的臂弯里,“不管如何……若是不能成功,就把你送回你父亲那里,那些话语都是假的,所以安娜你还是可以重新当新娘的,处女永远都是有价值……”还没说完,高文喊了下,一阵极痛,安娜的牙齿死死咬住了自己的胸膛,脑袋不断摆动着,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表示她对大蛮子此话的愤怒和抗议,“松开安娜,松开……”
但安娜呜呜呜叫着,撕咬得更凶了,高文一把忍住痛,把她抱得更紧了,“那好吧!我们一起冲过去,一起!不管七岭之地在哪,我都陪你前往,这时候说抛弃你算什么?是我糊涂自私了!”
结果听到这话,安娜果真不再撕咬,而是抽出小手来,拍拍高文的肩胛骨,一下又一下越来越急,高文这才明白,刚才这个拥抱,差点让对方给窒息住……
营帐内,卡贝阿米娅也是彻夜难眠,她在彷徨犹豫,“若是在作战时候倒戈西奥多罗如何?与他联手,割据特拉布宗继续对抗异端皇帝与高文,随后趁机再返回亚美尼亚,宣扬教义,发展信徒,东山再起,毕竟亚美尼亚是真信徒崛起的摇篮之地,似乎这条道路可行的多。”女执政官便来回踱着脚步,可是当她念及白日里的营地布置,又不免泄气——自己只有八百人,周围全是大连队步兵营地,还有她最害怕的大连队骑兵营地,就在道路的侧边,要是冒然行动,怕是还没渡过哈里斯河,就会被追歼殆尽的。
忽然营帐外传来了战马猛烈的嘶鸣声,“啊!是高文的那匹银色骏马的!”女执政官对此非常熟悉,吓得急忙躲在了帷幕后,紧紧握住了牛舌剑的把柄,随后高文衞队武士们,跑到了帐外,“请执政官阁下出来!”
“圣保罗庇佑,难道我刚刚脑袋里的想法也会泄露出去?还是高文对我不放心,要处死我灭口?”随着衞队武士的喊话一声高过一声,卡贝阿米娅的心情更加惊慌,但她又没有办法抗拒,于是硬着头皮,自帷幕后探出半个脑袋,结果看到寥落的星辰夜幕下,高文果然骑在快银背上,四周全是举着松明杀气腾腾的撒克逊、瓦良格武士,她的信徒早已躲在别的帐篷内,榖栗不已,谁都不敢上前阻拦这位煞神。
无奈的卡贝阿米娅,只能慢慢走出来,来到高文的马前。
“没时间解释了,快上马。”高文指着旁边黑色母马萨宾娜,示意卡贝阿米娅跨上去。
骑兵连队营地边,哨兵们看到是大公阁下,纷纷低头行礼,高文便骑着快银踏上了那边的高阜上,不明所以的女执政官紧随其后,衞队的武士并没有跟上,而是手持剑斧,立在高阜下的道路上环绕警戒。
春寒料峭,天际灰蓝色的雾气与各个闪烁的星辰,开始缓缓沉下,太阳尚未升起,故而下面的哈里斯河与两岸的树林和岩石混为一体,就像绵延的黑色深渊,只有大连队和对面西奥多罗的军队营地,火把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