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样哭着,泪水直直地在腮帮上流淌着,跪在皇太后艾琳的双膝袍子前,牵住母亲的长衣带,语无伦次连声说“您是圣母在人间的化身,是最最最仁慈的,我是您的儿子,我希望您的垂怜和帮助。求求您母亲,您是在这世间我唯一剩下的至亲,您儿子曾经从不将来也不可能做出任何伤害悖逆您的事,您是我的母,也是这座城市的主保人,因为您是玛利亚的化身。”
君士坦丁堡的圣母崇拜是走在当时世界的前列的,整个帝国都认为圣母就是它的守护者。
艾琳将自己的儿子搀扶起来,温言对他说,“不必这样,你是在圣智大教堂上被大牧首马斯达斯加冕的真正帝君,和所有的罗马皇帝一样可与耶稣分享着至高无上的神圣权力。这座城市和所有的人民,是不会放弃你的,就像他们不敢放弃耶稣。”
“我只求你不要放弃我,母亲……只求你别放弃我,能大发慈悲,给我一点点爱……”约翰这时已泣不成声。
寝宫外面的庭院里,冻雨化作了雹子和雪粒落下来,今年君士坦丁堡的冬季来得格外的早,也格外的寒冷。
海峡对岸的普鲁萨城行宫里,高文将皮氅披在怀孕的安娜的肩上,两人在庭院里踏着薄薄而冰冷的雪漫步着,安娜的鼻尖有些微红,她仰面看着雪飞舞当中的蒙胧昏黄的残月,“要开始行动了吗,大蛮子?”
“是的,不管如何,我们还是得迈出这一步。”
安娜点点头,重申着“没错,Romana式帝国的核心理念其实只有一条,那便是‘帝国是普世的,是全宇宙的’,而伟大的君士坦丁堡正是金色地球上最中央的那根权杖标志,必须得握住它,必须。未来也许有一日,我真的要割弃我最爱的塔尔苏斯,我最爱的塞琉西亚,返回到布拉赫纳宫去。”
想到这裏,安娜的脸颊,也有滚烫的泪珠滑落,她既有壮志在胸,也有真情难以割弃。
这时候,在锡诺普港口,呼啸的风雪当中,半埋入黑色海水里的浮标木桩,在其上系着抖抖索索半灭不灭的火把,从远处看去星星点点。栈桥码头上,许多贼鸥长船的绳索被解开,它们的体态是大同小异的,一艘艘开始在划桨下驶离这座城堡。当中一艘船尾翘起的,狄奥格尼斯站在那里的甲板上,雪已将他的斗篷和铠甲给遮蔽半侧,他感到脚底下冒着彻骨的寒气,浮冰不断流来,打在船舷或木桨上,发出毕剥的声音,狄奥格尼斯提起了一皮囊的酒水,不过裏面灌的确实只有标标准准的酒,饮入数口后,才稍微有些暖和。
他看看身边,抱着磷火之剑的军法官阿尔吉利,也已冻得快说不出来话。
这个季节的攸克兴海,很快就会被全部冻住,港口、船只、人和牲畜。
但这也是他们奇袭的好时机,目标是色雷斯的数处港口,具体而明确的规划是没有的,虽然外界流传的目的地是迈森布里亚,但马上和梅洛大伯爵的特遣军会合后,他们只会择机上岸——哪儿便宜就在那里登陆。
狄奥格尼斯是先前,才从第比利斯出发,而后由法希斯港坐船,到了锡诺普这座伸入攸克兴海的海岬城堡,再与阿尔吉利一起督押着约一百二十艘“贼鸥”出发的。
另外为了避免外界特别是罗马城教宗的指责,他们和马上梅洛的特遣军根本不会举着塔尔苏斯方面的旗帜,而是会自名为“色雷斯志愿军”行事,军队裏面还包括七百名乌古斯义勇骑兵和箭手——这是马格伦迪乌斯·普拉尼策略的第二步,即“遮人耳目”的前提下“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