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采取的方式是烧炭。关掉房间里的灯,只开了一盏小台灯,四人在地上团团围坐。中间放着烤炉。烧炭之前,大家都喝了点酒,就当临死前的断头酒。“小蝴蝶”小脸蛋喝得红扑扑的,建议说,大家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都来谈谈为什么要选择走上自杀这条路。铜锁从来没参加过这样的集会,气氛很压抑,情况越弄越真,这三个人不像是开玩笑,真的有赴死的举动和决心,便想制止。可“小蝴蝶”一发出这样的倡议。他又犹豫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孙婕在这个时候或许能吐露秘密,听听再说。“小蝴蝶”先说,她确实长相娇美,还是学霸,喜欢她的男孩子都能组成一个连,可她偏偏是个拉拉,喜欢上高中时候的一个同班同学。两人勾勾搭搭。如胶似漆。后来那个女同学告诉她,咱俩不合适,我又认识了新的朋友,分手吧。“小蝴蝶”感觉整个感情世界垮了,人被摧毁了,生存无念,便想着自杀了事。“鬼鬼家”的身世就坎坷多了,他父母早亡,十四岁出来打工,一直生活在社会底层。端盘子搬砖头什么活都干过,天天被人像狗一样呼来喝去。前些日子老板一串金链子丢了,不知怎么就说是他干的,把他臭揍一顿,肋骨都断了两根。从医院出来,万念俱灰,觉得活着很没意思,便起了轻生的念头。轮到铜锁,他编了一套瞎话,说自己有很严重的忧郁症,一点小事都能让他难受半天,觉得活着就是折磨。最后是孙婕。孙婕看着他们,慢慢说出自杀的理由。大家都在敞开心扉,反正也快死了,孙婕说出了自己最大的秘密。“我做过手术,子宫被切除了。以后再也不能当妈妈了。”孙婕颤抖着说。铜锁大吃一惊,没想到还有这般隐情。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铜锁倒不是说有多怜惜这个女孩,心里就是十分的不得劲。铜锁把孙婕已经看成了自己在人世间的另一个映射,孙婕惨遭噩运,他也浑身不舒服,觉得晦气,有种自己也要出事的不祥之感。孙婕哭了:“单位检查身体,在子宫里发现了瘤子,当我知道要割掉子宫的时候,整个人都崩溃了,我想做妈妈,我想有自己的孩子。老天爷!你为什么这么不公,夺去了一个女人最大的权力。当时,我就产生了轻生的念头。”“小蝴蝶”拿过纸巾递给她。孙婕擦着眼泪说:“手术之后,我接连很长时间都做了一个相同的梦,正是这个梦坚定了我赴死的决心。”孙婕梦见自己来到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山清水秀,罕无人至,只有一栋巨大的寺院。这寺院的建筑风格和透出来的雄伟气象,给孙婕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醒来之后曾经搜找过相关的资料,依她判断,这座寺庙并不是在中国,而是在东南亚某个地方。寺庙的建筑带有很明显的东南亚小乘佛教的特点。梦里正是天光大亮、阳光通透之时,她走进庙宇正殿,看到有一群人在舞龙。这种庆祝仪式在中国境内的寺庙里是不可能出现的,不伦不类。庙里的地上摆满了祭祀供品,琳琅满目,蜿蜿蜒蜒,一直摆到了庙后面的一座浮屠的门口。所谓浮屠,就是塔。孙婕说,她第一眼看见这座高塔,脑子里顿时下意识就出现这两个字,浮屠。这座高塔,金光闪闪,在阳光下,耀眼生光。当时山里起了云雾,塔楼生风起雾,飘飘欲仙,那种感觉实在无法形容。她有种强烈的欲望,要走到高塔顶端,她觉得她最终的宿命就在那里。她一步一步进了塔,来到了塔的最高层。这里没有墙壁,四面放空,站在里面可以俯瞰周围景色。面向西方有一蒲团是空置的,她懵懵懂懂坐在上面,随即进入一个朦胧而美丽的世界。那里美到了极点,光彩夺目,无忧无虑,光好亮好亮。孙婕的语言词汇有些贫乏,她在转述那个世界的时候,最多的两个字就是,美和光。在描述那个世界时,她脸上那种向往的沉醉表情,绝对不是装出来的,使另外三人都受到了强烈的情绪感染。“小蝴蝶”问,姐姐,那个世界是什么地方啊?孙婕摸着她的头发,柔声说,那里就是死亡的世界。美极了,并不像世间流传的关于地狱那般黑暗,到了那个地方,就像婴儿重新回归了母亲的怀抱,宁静安逸,无忧无虑。别说那两个年轻人,就算铜锁也被她描述的情绪所感染,心也动了。“小蝴蝶”说,如果我们死了,就可以去吗?孙婕说,那可不容易,死了以后也可能变成孤魂野鬼,听说自杀的人能进枉死城呢。“那怎么办啊?”“小蝴蝶”焦急地问。铜锁觉得这个女孩虽然是学霸,但思考问题的方式还是幼稚的小女孩。孙婕说,自从她做了这个梦,便开始着手调查梦里的细节,有一天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太奶奶。这位老太奶是孙婕奶奶的妈妈,死了很多年,老太太一生相当传奇,死了以后留下很多古旧的东西。据说老太太出生在江南大富之家,这一生虽然因为战乱和改朝换代颠沛流离,手头还是存了许多值钱的玩意。她死了之后,儿子姑娘们把她留下来的金银财宝瓜分一空,孙婕的奶奶得到了几件贵重的首饰外带一箱子破书。孙婕小时候没事就翻着破书玩。做了这个梦之后,她突然灵机一动,想起那些旧书里有一本专门讲神神鬼鬼的,其中有一部残卷好像是写如何进入极乐世界。说到这里,孙婕从背包里拿出本书。这本书也不知有多少年头了,残破不堪,页色发黄,书脊上用粗线重新装订过。铜锁看到这本书的封面上写着一个小楷的“齐”字。孙婕介绍说,这本书就是她太奶奶留下来的。根据书里所写,孙婕开始布置自杀的流程。东西她都准备好了,有研钵,有个装着神秘液体的小瓶子,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最古怪的是一只死青蛙,也不知她从哪淘换来的。铜锁心里纳闷,这个孙婕是不是哪个黑道门的,被人洗脑了,跑这来蛊惑大家自杀。他不说话,默默观察,铜锁心里有数,事情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出手。孙婕把青蛙、还有那一瓶子的液体,都倒进钵子里,最后她居然拿出了一条带血的卫生巾,也放了进去。铜锁讲到这,解南华惊讶地说:“原来真的有这般邪术。”“哦?这是什么法术?”铜锁问。解南华道:“听孙婕用的这些东西,很像是邪术里的月降术,这种邪门歪道我了解得不多,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种法术绝对不会让人进入极乐世界。女人流出的经血本来就是至秽之物,怎么可能让人的灵魂升华呢?”铜锁继续讲,孙婕把东西捣烂,从钵里倒出混杂的液体,那白白红红的恶心东西,全都淋在炭火上,还剩了一些,她用手蘸着,在每个人的脸上点了一下。弄好之后,每人分了几颗安眠药,铜锁还来不及说什么,这三人一仰头,把安眠药全都服了下去,然后齐刷刷看着他。铜锁左右为难,他知道再玩下去就要玩出火了,便考虑着是不是要报警。这时,孙婕说了一句话,让他感觉不寒而栗。孙婕说,刚才做的这个法术书里记载,叫做必死术。一旦完成这个法术,在场的人都要受诅咒,进入必须死去的程序。铜锁看着她的眼神,突然害怕了,这种害怕很难形容,就像你突然见到了自己不为人知可怕至极的另一面。他看着孙婕的眼睛,就像在凝望自己的双眼,从这双眼睛里他解读出了邪恶。像是受到蛊惑一样,铜锁慢慢吃下了安眠药,不过他还保留了一丝的理智,没有咽进肚子里,而是藏在舌头下面。孙婕燃起了煤炭,只听嗤嗤作响,铜锁感到屋子里热了起来,无形的毒气慢慢蒸腾弥漫。贞欢岁巴。迷迷糊糊中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铜锁突然惊醒,感觉四肢无力,勉强从地上爬起来,惊讶地发现屋子里此时只有三个人,孙婕已经踪迹不见。他踉踉跄跄来到窗口,猛地推开窗户,外面的风吹进来,吹散了毒气。他看看表,幸好时间并不长,他把“小蝴蝶”和“鬼鬼家”搀扶到窗口,让冷风吹着,然后打了急救电话。幸好发现及时,他们两人都是轻微一氧化碳中毒。铜锁安排两个人住了院,打电话找孙婕,可孙婕的电话已经关机,这个人就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有那么一瞬间,铜锁甚至有种错觉,她不会真的升天了吧。直到一件事的出现,彻底把他震惊了,他意识到整件事开始不同寻常。就在住院的第二天,“小蝴蝶”从医院五楼上跳下来,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