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记载的‘石婆婆’是什么东西?”鲁大刚翻着纸问。范嫂说:“你们在地藏庙前应该见过了,摆在门口一左一右的两个人像。”我赶紧翻出孟洪波四人在地藏庙合影的照片,指给她看:“是这个吧。”范嫂点点头。我明白了,“石婆婆”就是长得像机器猫的雕像。它在封魂咒整个仪式中占据很重要的位置。需要把死去人的名字贴在它的背后,才能顺利地把阴魂招来。“俺男人曾经和姓孟的后生出了一趟水,他们在江里打捞的就是‘石婆婆’。姓孟的后生把打捞上来的‘石婆婆’从村里偷着搬运出去。”范嫂说。这件事我们已经知道了。孟洪波忽悠走三个同伴后,偷着回村,和范小偷一起出江打捞了东西,就是仪式上需要用的石婆婆,然后搬出村运回家。我疑问:“为什么要到江里捞,地藏庙门口不就有两尊吗?”范嫂摇头:“那两尊不能动,是守卫地藏庙的。都传说这最后一座地藏庙下面镇着妖怪哩,谁也不敢触碰。以前在‘文革’时期,革命小将砸庙拆房,把很多石婆婆都扔进了江里。俺男人和姓孟的后生捞的就是这些东西。”“石婆婆是什么做的?”我问。石婆婆我亲眼见过,还摸过,应该不是石头做的。非常轻。范嫂说:“听老人们传说,石婆婆用的是当时山里非常罕见的一种植物藤编成的,火烧不动,水浸不腐。可惜现在这种植物早已绝迹,没人会做石婆婆。再说,石婆婆不是随便就能做的,还要开光哩,只有那个日本行脚僧能做,其他人都干不了。”“就是说现在即使有材料也做不出来?”鲁大刚问。“对,只能用已经有的。”范嫂说。“那我们怎么办?也要出江打捞?”二龙问。范嫂点点头:“对,而且要秘密出江。这件事如果让村里知道,他们能活扒了我的皮。我正犯愁呢,我一个女人家怎么出船捞东西,太好了,你们几个后生就来了。还得说是天意。一切都在俺男人的掌握之中。”我想到棺材里范小偷那张铁青的脸,想象中的他嘴角似乎在微微翘起,似笑非笑。我越琢磨越有些胆寒。整件事诡异莫名,实在不知道会发展到什么地步。我们约好了晚上出江,现在时间还早,不能总是赖在寡妇家里。我们从她家出来,随便在村里逛逛。范家家传的那几页记载着封魂咒的破纸让范嫂收回去。她说刚认识我们,还谈不上信任,怕我们拿着秘籍跑路。鲁大刚没说话,一直在思考问题,眉头紧锁。二龙问我有什么想法,我说眼皮子总跳,总觉得要出事,至于会出什么事,还不知道。我们三个人心事重重,在村里转了一圈。回到客栈。这个村实在没什么可逛的,穷山僻壤,山上没出植物,光秃秃一大片,越看越是心凉,还不如回去睡大觉。到了晚上七点钟,山里黑天早,窗外已经黑漆漆一大片。我们蹑手蹑脚从房间里出来,在二楼拐角蹲了半天。看到看门的老大爷去上厕所了,大堂空无一人,我们赶紧溜出去。晚上走村路不敢开手电,深一脚浅一脚摸着黑来到范嫂家。轻轻敲敲门,范嫂打开门,她已经收拾利索。做个手势让我们跟她走。她回身把房门带上,没有上锁。村里都是住在一起的老邻居,除了我们没有外人,都知根知底,没人会偷东西,房门上锁反而显得不正常。我们摸黑翻过一个山头,范嫂这才让我们把手电打开,四道光亮照出去,山路照的清晰了许多。我们谁也没说话,静静走着夜路。晚上很冷,我浑身颤抖,倒不是因为山里的寒气,而是那股不祥的预感。整件事自始至终笼罩着一种梦魇般的气氛。过了两个山头,看看表已经夜里九点了,手电光只能照亮身前,再远的地方就是一片幽深的黑暗。我听到远处有哗哗的水流声,并不湍急,却悠悠绵长,连绵不绝,想来那就是江水了。范嫂是山里人,轻车熟路,走得很快,我们加紧了小心,全神贯注跟在她的身后。从山路下去,又走了四十多分钟,来到下面。眼前果然出现了一道江水,此时月光有些明亮,照的江面粼粼一层光。江水很平很静,黑夜中看去,犹如实质的黑色缎带一般流过,一片黑灰色,那种凝重能让人直觉地感觉到这片水域有很久的历史。范嫂带着我们左绕右绕,来到一处浅滩,石头后面靠着两条木船,用绳子绑在岸边。船漂在水上,晃晃悠悠,看着就胆颤。她一纵身跳了上去,用船桨撑着水,把船慢慢靠在岸边,招呼我们上来。我们看着黑糊糊的江水,都有点不舒服,强忍着不适上了船。我坐在船尾说:“大嫂,你知道那些东西在水里什么位置?”“知道,男人临死前都告诉我了。”范嫂说。我说:“在水里怎么捞呢?”“用这个。”她从船底拿出一根长杆,这东西叫蒿子,特点是长,特别的长,一杆子下去,估计能触到浅滩的江底。这根蒿子的前端有个特别结实的小号渔网,看上去像是网兜。范嫂告诉我们,当初范小偷就是用这东西,在江里捞东西。我们一边划着船一边往江里走。范嫂说起家里的营生,这条乌江支流跨越不少省份和城市,而且都是很多年历史的古城。这条江在古代多次挖掘和疏通,不知淹没了多少秘密,范小偷就靠一条船,一根竹篙,还有一身简陋的“水靠”,在江里捞东西。可也别说,这些年没少让他捞,不过打上来的东西他也不懂,进城随手就卖了换酒喝,他要是稍微对古董有些研究,估计早发家了。范嫂和她丈夫经常出水,是夫妻档,范小偷那身本事传到她身上也有个四五分,捞个区区的石婆婆不成问题。江面很平静,没有湍流,离近了看,特别浑浊,黑得不见底。风很大,我裹着衣服,缩在船尾,浑浑噩噩也不知多长时间,离岸已经很远了。范嫂站起来看看天空,又用手电照了照对岸的山崖,随后调转手电,用光亮照着水面。她把蒿子拿起来,往水下探,杆子在她手里一寸寸缩短。我们聚精会神看着,她忽然停下来,表情有些怪异,应该是碰到什么东西了。她转了转杆子,不停晃动,然后慢慢往上提,非常吃力的样子。二龙要过去帮忙,她摆摆手:“你们不懂,这活儿完全凭的是手感,我让你们帮再帮。”不多时,杆子出水,网兜里果然黑糊糊有个什么东西,嘿,真捞出来了。我们凑近一看,都愣住了。网兜里的东西是个黑漆漆的香炉,倒也精致,盈盈可握,表面没有一丝光亮,不知在水里沉了多少年了。范嫂精神大振,她告诉我们位置不错,应该就在这里。香炉就是当年地藏庙的东西。她再次下杆,蒿子进了水,露在水上的部分越来越短。范嫂跪在船帮,轻轻用手晃动杆子,找着手感。我看出来了,这样捞东西完全凭运气,根本不知道能捞出什么来。她忽然凝滞了一下,开始往上提,提了几下居然没提动。二龙凑过去轻声说:“我帮你?”范嫂轻轻摆摆手,继续发力,感觉那东西沉甸甸的,非常重的样子。她头上有点见汗,不敢逞强,招手让二龙过来帮她。两个人一个上一个下,一起往外拉,二龙情不自禁喊了一声:“我靠,真他妈沉。”女鸟帅亡。鲁大刚见了手痒,也凑过去抓住杆子,一起使劲。脖子上青筋都蹦起来了,杆子还是没有提动。他怒了,抓住杆子,脚底下使劲,小船哪禁得住这么折腾,在江水里打转,左摇右摆的。我紧紧抓住船帮,大声骂:“你他妈能不能小心点。”“罗哥,好像这杆子让什么东西给抓住了。”二龙说。范嫂说:“先松手,缓口气再说。”鲁大刚还在使劲,她火了,用手打他:“让你松手,你没听见吗。就知道用蛮力,蒿子折了你能赔的起吗。”“破杆子值几个钱。”鲁大刚说。范嫂冷笑:“破杆子?这杆子以前是四爷爷留下来的,老范家的祖传之物,在水上多少年了,捞过多少东西,没别的,就是结实。多少钱也买不着这样的老东西。”她叹口气:“别看俺男人是偏房,可老范家小一辈里没一个能赶上他聪明的,四爷爷小时候最喜欢他。老范家人都瞎了眼了……”她絮絮叨叨说些往事。停了一会儿,她把我们赶到一旁,一个人把着杆子使劲。我们在旁边看着,大概十分钟后,她突然眉头一挑:“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