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盲人的视力不好,但是听觉很厉害。我要走的路径,必须绕过这个黑衣男,所以要完全的静声。每走一步我都小心翼翼。高抬腿轻落足,等踩实了再走下一步。就这样,一步一步我就来到了男人的身后。这个男人身形略有些魁梧。看不见头脸,整个人都缩在大大的黑衣下面,只能隐隐看到他作画的两只手。此时,我已经站在他的身后,心中忽然升起一个疑问:这个男人在村里打听消息的时候,没人强调说他是盲人啊?如果不是盲人,他为什么可以在完全的黑暗中作画呢?我鼓足勇气,举起打火机,慢慢把火光凑过去看。幽幽的光线下,我看到了墙上的画。我愣在当场,全身如遭电击,好半天没有挪动脚步。眼前的画作,正是我在梦中所见到的。画的是一间狭窄的牢房,从上向下俯视的角度。牢房里关押的犯人正抬头仰望。正好和观众的视角相对,那是一张无比扭曲的脸。这个男人用的颜料很拙劣,就是带着颜色的植物浆液,抹在洞壁上形成了一种黏连粗糙的效果。可偏偏这种色彩,运用得相当大胆,透着一股原始的刚劲。配上这幅壁画的内容。充满了强大的张力。我正看着,一个声音忽然响起:“这画怎么样?”突然听到这句问话,我下意识说了声:“好。”刚说完我就傻了。男人停下笔,虽然没有回头,但我可以肯定刚才的声音正是他发出来的。“你在和我说话?”我小心翼翼地问。“是啊。”男人道:“你以为我是瞎子吧。”我无言以对。“我不是瞎子,在黑暗中作画是有原因的。”他说:“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经是西夏的一个洞窟壁画匠人。那时候我们常年累月在洞窟中作画,唯一照明的器具就是一盏微弱的油灯。长时间在黑暗中作画,我已经习惯了这种作画方式。”他站起来,慢慢掀掉头上的头罩。他大概不到四十岁,长着大胡子,非常粗犷的男人。一看到他的眼睛,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忧郁。我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他,这个人太忧郁了,眼睛深沉的像是一片沼泽,能让人完全陷进去。“你是来找孩子们的吧?”他说:“我认得你,你和几个人在前几天进了村,一直在走访那些村民的家里。你们也是来寻找灵童的?能告诉我,哪一个是吗?”没看他出手,忽然间黑暗的洞窟里亮起了几盏灯,照亮了这么一方区域。我看到不远处的洞壁有块凹陷的拐角,村里的三个小孩在那里蹲着玩,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监狱。“你到底是谁?”我问:“村里人说你自称是大喇嘛,但我知道你不是。”“为什么?”大胡子男人问。“因为你不像个修行人。”我说。大胡子男人呵呵笑,突然出手抓住我。他的手像铁钳子,抓的我喘不上气。一搭手我就知道和他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他拖着我来到那块洞壁区域,三个孩子同时看见我,一起向我跑过来。可是这三个孩子好像被一层看不见的东西阻隔住了,跑不出凹陷的这块区域。男人拽着我来到近前,指着里面的三个孩子,问:“哪个是灵童?”我勉强说道:“你找错人了,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灵童,我就是来观光的,你也是中国人吧?都是老乡。中国人不打中国人。”“观光?”男人笑:“尼泊尔大城市大寺庙多了,你们几个千里迢迢来到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为了观光?你们中间还有个红衣喇嘛,别以为我没看到。小朋友,告诉我哪个孩子才是真正的灵童,我放你走。”我一边挣扎一边说:“我真不知道,你找错人了。”男人皱眉,居然用一只手拽住我的衣领,把我举起来,只能两个脚尖点地。这人得多大的力气。他猛地一甩,把我扔向那三个孩子。三个小孩吓得往后退,眼瞅着我要撞到他们,忽然我就感觉自己撞到了一层膜上,又厚又韧,砸的全身疼。我用手摸了摸,眼前有一层不易察觉的透明膜,不知是什么东西,像是一道牢门,把三个孩子关在里面出不去。男人举着一盏油灯走过来,说:“你看到了吧,这里是我布下的结界法阵,只有我才能打开。你们就算找来也没有办法,只有我才能把孩子放出去。小朋友,你如果识相,就尽快把谁是灵童告诉我,我会马上释放另外两个孩子,你也不想枉造杀生吧。”我摔在地上,抬起头。微弱的光线下,我看到了才从怡宝。他站在透明的薄膜前,小手放在上面,正在看着我。现在形势特别危急,如果小怡宝真的是上师转世,我希望能从他的眼睛里读到智慧,读到解决的办法。现在我独自一人深入虎穴,唯一的希望就是上师能突然回归。小怡宝看着我,眼神看起来似有深意,我完全解读不出来。甚至有一瞬间我竟然觉得他的眼睛深处,似乎藏着一丝无法形容的妖气。男人蹲在我身边,轻声说:“看看这三个孩子,哪个是你们一直在寻找的转世灵童?”我不说话。男人叹口气,抓起我的左手,摊放在透明的薄膜上。他招呼三个小孩过来,温柔地笑:“你们认不认识这个叔叔?”三个孩子都摇摇头。这一瞬间我泄气了。我没指望才从怡宝能马上救我,可他这么大的孩子当着面撒谎说不认识我,那种失望感真是没法说了。“我和你们玩个游戏,看看你们谁能忍住不哭。”男人笑着说。他把我左手的五根手指摊开。我吓得不轻,说话都磕巴:“大哥,你……你干嘛?”话音未落,男人当着三个孩子的面,突然出手,把我左手的食指掰折。我没反应过来,因为发生的实在太快。等到下一秒,痛感神经开始起反应,我疼得全身颤栗,惨叫一声。都说十指连心,这股痛简直无法忍受,从指尖一直传到心里,每一秒钟都是煎熬。那三个孩子看见我疼得呲牙咧嘴的脸,吓坏了,一起往后退。我疼得头上都是冷汗,这种情况下,偏偏有了几分冷静。我看到这三个孩子,有两个确实是害怕,而才从怡宝的表现更像是装出来的,他在装害怕!他的表情深处甚至有几分成年人才有的狡诈。男人看了看说:“效果不明显嘛。还得再来。”“你是谁,你要找灵童干什么?!”我大声吼。男人说:“我追踪宗磕玛珠已经很多年了,久远到你无法想象,他每次转世我都会错失良机,眼睁睁看着他被选进寺里,那我就没法下手了。我必须抢在那些喇嘛之前找到他。现在他的这一世,是我离目标最近的一次。我有种感觉,他就在我的面前。说吧,到底哪个是他?说了,你就能走。”“你找他干什么?”男人听我这么问,笑了:“你看,冲你这么问,就知道你认识宗磕玛珠。你不是说自己不是来找灵童的吗,在我面前还撒谎。我也不跟你打哑谜了,你赶紧说吧,来个痛快的。”男人又说:“你如果什么都知道,我也不用费口舌了。宗磕玛珠是可以转世的仁波切,就算他落到我手里,无非折损的就是这一世,大不了一死,还可以转世下一世嘛。肉身不过就是一层皮囊,你跟喇嘛混了这么长时间,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搞明白?!”我不说话。他叹口气:“真是愚顽不化,要么说人类且进步不了呢,目光短浅,见识有限,永远只看眼目前那么屁大的地方。对待俗人,我只能用俗世手段了。”他抓住我左手的中指,猛地往后一弯,一股强烈的痛感瞬间传来,一直刺到头皮,我疼得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我实在忍不住,疼得撕心裂肺一声惨叫,在山洞里传出很远。两根手指,就这么让他生生掰断。我浑身颤栗,趴在薄膜上,紧紧盯着里面的才从怡宝。小怡宝混在孩子中间,眼神冷漠,他学着另外两个孩子的样子,吓得尖叫哭泣。那男人或许看不出其中的端倪,而我在剧烈的疼痛下,头脑无比清灵,就像有了火眼金睛,一眼能看透人的本心。才从怡宝就是装的。我为他的冷漠感到寒心。台节序技。男人拍拍我:“没想到啊,你还是个硬汉。不过呢,你遇到了我,我会让你好好享受的。我对于人体结构的理解,超越了世界上最顶级的外科医生。”说着他从腰里拔下了一柄藏刀。外面是古朴的刀鞘,他缓缓拽动刀把,一股寒气散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