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楼绿乔得知消息的时候,大哥楼远乔已经与大嫂任以贞离婚了。楼政华夫妇已把小钢琴接回了家。
她不是不愕然的:“大哥,你这么爱大嫂,为何还要离婚?”
楼远乔默不作声地看着窗外,对她说了这么一段话:“小乔,你爱一个人,并不等于那个人也会爱你。
“一直以为自己宠她爱她,水滴石穿,她终究一天也会爱上你的。
“哈哈哈……错!
“很多时候,你努力了很久,可到最后,你发现,其实你再努力一千倍一万倍,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个空屁!”
楼绿乔第一次听见大哥说出这般粗鄙的话语。望着大哥高大的背影,她第一次发觉,他受伤了,而且,受了很重的伤。
而大嫂任以贞则一直沉默不语。
一室一厅一衞的单身公寓,因任以贞刚搬家未添置任何软装的缘故,看上去空旷得很。
任以贞煮了两杯咖啡,端给了她。
“大嫂,你跟大哥之间真的不能挽回了吗?”
任以贞良久才轻轻地道:“其实,我们一直不是很合适的一对。”
“可是,大哥一直很爱你……”
任以贞淡淡苦笑。
楼远乔对她的是爱吗?她不知道。在过往的这段婚姻里,他素来霸道,唯我独尊,而她唯唯诺诺,总是亦远亦近地与他保持着距离。打从一开始,她内心深处就对他不断抗拒。
哪怕后来有了小钢琴,她仍是如此。
离婚那天,两人从民政局出来,楼远乔一把便把离婚证书扔向了垃圾桶。啪一声,却只扔在了垃圾桶上,弹到了地上。
而后,楼远乔头也不回地上车离去。
任以贞静静站着,目送他的车子消失。她一点点地上前,弯腰在垃圾桶前捡起了离婚证书。
她一个人走回到了现在租住的屋子。
“小乔,谢谢你来看我。可是,我与你大哥已经结束了。”
任以贞这样地对她说,也这样地做。她想尝试着开始新的生活,没有楼远乔的生活。
可是,似乎开始得并不顺利。
过往的每个清晨,她都会起床为他们父女准备早餐。用完餐后,送他们父女出门。
而后,整理家里,完成一些普通清洗的家务。大的清洁工作,是每周一次由家政公司完成的。
她午餐后会休息片刻,然后烘焙一些蛋糕、饼干,给小钢琴留作点心。父亲在世时,她基本每个下午去陪父亲。
傍晚时分,则雷打不动地去接小钢琴下课。
晚上,三人在家用餐。每个星期天的下午去楼政华夫妇那里,一家人一起用晚餐。
几年来,这些雷打不动的行程几乎已成了规律。
可如今,规律打破了,任以贞自己也必须重新适应,但她适应得并不好。
搬来小公寓的第一天,她半梦半醒中倏然睁眼。
但狭小的空间,不一样的窗帘,冰冷地提醒着她:她已经与楼远乔离婚了。
她再也不需要每个清晨起来为他和小钢琴准备早餐了。
她再也无法在每个清晨亲吻小钢琴,送她进学校。
小钢琴……每每想到,她都会痛不可抑。她亲手把小钢琴推离了,她亲口答应了他不会再见小钢琴。
冲动过去,冷静下来,她才会悲伤地意识到自己放弃了什么。
她想见小钢琴,想得呼吸都发疼。
离婚后的第三天,她便偷偷地去了小钢琴的幼儿园。她躲在树后,却被楼远乔很轻易地发现了。
他面色阴沉地过来,对她说:“任以贞,你答应过我什么?离开这裏,不要让小钢琴看到你。”
“远乔……”任以贞试图跟他沟通。
“离我和小钢琴远点!听到没有!”楼远乔对她吼道。
如今的楼远乔对她冷漠得连陌路人都不如。午夜辗转,任以贞竟觉得有种难以形容的心痛。
后来的每一次,任以贞都躲得远远的,连偷偷瞧一眼小钢琴都困难。
离婚后的她,也开始了找工作。
任以贞应聘了一个出纳的工作,工资很普通,够她生活。好在她一直是一个对物质要求并不高的人,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困难。
每天朝九晚五,不轻松也不疲累。
她会自己去农贸市场或者大型超市购买蔬菜生活用品,塞满整个冰箱,然后一个星期不用外出。
她终于可以摆脱楼远乔,可是发觉自己竟然没有半点快乐。
她甚至总是会莫名奇妙地想起楼远乔。
想起他微勾的嘴角,想起他霸道的吻和微笑凝视的眼。
如疯魔了似的。
至于宋正风,她第一次真正彻底地意识到,他仅仅只能是个朋友而已。
任以贞一个人的上班下班,一个人的休息天。对于宋正风热情的联系,任以贞每每有种躲之不及之感。
每个星期天上午,她风雨无阻地到楼政华夫妇住的小洋楼送一盒自己精心制作的手工点心。
每次都是宝妈开的门。她递上去:“谢谢宝妈。小钢琴都好吗?”
宝妈会拉着她说一会儿话,不外乎让她放心:“小小姐什么都好,就是不停地问起太太你。”
这一日,却是婆婆乔琦开的大门。她雍容高贵地打开了门,幽幽地叹了口气:“远乔不在,你进来吧。”
“妈,我……”任以贞迟疑不已。
“小钢琴在花园里玩,你去那里找她。”
“妈……”“快去吧,趁远乔刚出去。你们这几个孩子,真真叫我操碎了心。你和远乔这些年来,不是一直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离婚了呢?”
“妈,对不起。”任以贞垂下眼帘。
“以贞,妈不要你的对不起。你知道远乔的性子,是头犟驴子。他犟的时候,你就让让他。以贞,听妈妈我的话,远乔啊,是真心爱你的。你就哄哄他,让他消消气,这事就过去了。夫妻两个,有道是床头吵架床尾和,何必无缘无故地彼此怄气呢!”如今的乔琦是真心实意地把任以贞当作了自己的媳妇。
任以贞有些感动,但更多的是无言以对。
可是,她与楼远乔之间哪里有这么容易呢?!表面上看着温吞平静的两人,其实一直生活在浮沙城堡里头。一个浪头打来,城堡便坍塌了。
小钢琴一见了她,便亲亲热热地扑了上来,亲她的脸:“妈妈,妈妈,你回来了啊。那我等下可以回我们自己的家,回我自己的小床了吧。”
“奶奶这裏的小床不好吗?”
“不是不好,只是我更喜欢我们自己家里的小床。我喜欢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我要跟爸爸妈妈一起住。”
任以贞酸涩不语。小钢琴却为她的出现开心至极,她说:“我去打爸爸电话,告诉他妈妈从国外回来了。让他快快下班。”
原来,一直以来他是这样对小钢琴解释她不在的原因的。
小钢琴才转身,忽然惊呼:“爸爸。”
任以贞身子陡然一颤,她竟不敢回头。
只听楼远乔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小钢琴,你先回屋。爸爸跟妈妈有点事情要聊。”
小钢琴捂着眼,咯咯地笑:“爸爸妈妈又要羞羞了。”
童言无忌的话,却如冰雾,一下子叫世界冰冻住了。
楼远乔一步一步地走近了她:“任以贞,别再出现在任何小钢琴会出现的地方。你不再出现,时间久了,小钢琴便会忘记你的。”
任以贞背对着他,咬着唇不说话。如今的她,竟然发觉自己不敢转头看他。
“别忘了你在离婚协议上的签字。现在想反悔,你做梦!”楼远乔抛下这句话,冷冷地转身。
任以贞一直没有回头看楼远乔一眼。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公寓。
一个人,呆愣地烧菜煮饭,连菜烧干了都不知道。
她静静地站在水池边,看着乌黑的锅,一站就是两个小时。
不久后,她又一次给楼家送点心。
那一日,她去得晚。在转角处,她突然看到了楼远乔的车子行驶而来,她猛然缩在电线杆后面。
由于拐弯的缘故,车子开得慢,她清楚地看到副驾驶上的那个女子,肌肤雪白,长发美艳。
她把东西交给了宝妈。宝妈欲言又止:“太太,远乔少爷他不许我们再拿你东西。”
任以贞的手颓然地伸在半空中。好一会儿,她才收回那千斤重的盒子,轻轻道:“谢谢宝妈。”
任以贞转身离去。
这一日,是大学同学梁唯欣的婚礼。
任以贞本来想送上了礼金,跟新郎新娘说了恭喜后便回的,结果一转身,便看到了宋正风。
他微笑上前,温柔得很:“我说了去接你,你又说不用。”
同学们多多少少都知道任以贞离婚之事,有意无意地将两人的座位安排在了一起。
宋正风也不负所望,一场婚宴下来,对任以贞照顾得极周到。
一对新人来敬酒,同学们起哄着让两个人一起喝:“你们也是一对。”
任以贞尴尬不已,喝也不好,不喝也不好。倒是宋正风落落大方地一饮而尽:“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任以贞不好当众扫宋正风的面子,只好也喝光了杯中之酒。
婚礼散后,宋正风送她回家,他忽然拉住了她的手:“以贞,我们可以重新在一起吗?”
任以贞摇头,试图抽出自己被他牢牢握着的手。
“为什么?以贞,你已经跟他离婚了。为什么不能跟我重新开始呢?”
任以贞良久后才轻轻地道:“正风,其实你爱的是以前的我。但事实上,以前的那个任以贞已经不存在了。当年是我对不起你。谢谢你这么多年还爱着我,可是……”
“可是你已经不爱我了。”宋正风接过了她的话。
任以贞垂下眼帘,避开了他的目光:“对不起。”
“以贞,你这三个字很伤人。”
可任以贞除了这三个字,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
不远处停着的一辆跑车里,楼远乔一动不动地看着任以贞、宋正风两人在夜色里缓步而来。他的双手紧捏着方向盘,青筋凸起,指节泛白。
宋正风目送着任以贞上楼,他转身在楼远乔的车畔停了下来。
宋正风:“楼先生,不介意我们谈谈吧。”
楼远乔冷冷地盯着他:“我跟你没有什么好聊的。”
“没有吗?我觉得有很多。比如,当年你是怎么从我手里抢走以贞的。还不是靠拿她父亲的事情威胁她。”
“以贞对你说的?”楼远乔不由得变色。
“不然你认为我是怎么知道的呢?”事实上,这一切全是宋正风的推测。但是,看楼远乔的反应,显然他的推测没有错。
“所以,你以为她会爱你吗?!楼远乔,以贞告诉我,这些年来,她从来没有一天爱过你。哪怕她躺在你身边,但她爱的人,一直是我,一直是我宋正风。
“这就是以贞会跟你离婚的原因。她要是爱的是你,她会跟你离婚吗?!
“还有,我和以贞马上就要结婚了。对了,看好你女儿,别让她喊我爸。”
下一秒,楼远乔的一拳已经挥在了宋正风脸上。宋正风不甘示弱,一拳也回了过去。
两个大男人,在深夜的马路上上演了全武行。
同一个深夜,在与他收入完全不相称的豪华公寓里,宋正风看着镜子里受伤的自己,拨通了这么一通电话:“老徐,我是宋正风。”
“宋先生,找我有事吗?”
“好。听说你们公司现在在承建楼氏的工程。”
“是。”
“我想你这次还我一个人情。”他直截了当地开门见山,把计划详细相告。
“宋先生,这样做得太大了……一旦出了事,楼氏和我老板会没办法收场的。”老徐嗫嚅着。
宋正风冷笑:“你老板偷工减料的事情又不是头一回了,问题只是在于被遮掩住还是没被遮掩住。而楼氏的最终结局,你懂的!”
“这样被查出来,我以后就没法混了,我老板也不会放过我的。”
“你老板……就这吃葡萄连皮也不吐的家伙。你跟了他这么多年,他对你是如何的?当年那个工程,若不是我帮你遮掩了,他早把你做了。哪怕你不看在这件事的分上,也该看在这些年我帮你还了不少赌债的分上。
“老徐,你替我办了这件事情。我会给你一笔钱,足够你在东南亚混十年。”
“那好吧。宋先生,我按你的吩咐办事,就当还你这些年的人情。”电话那头的老徐咬牙答应了下来。
“好,那过几日咱们细谈。”宋正风按掉电话,嘴角露出一个诡异森冷的笑容。
楼远乔,我宋正风是绝对不会让你好过的。
楼绿乔一直很清楚左允白对她只是朋友间的喜欢而已,或许中间还夹杂了一些欣赏,可绝对不是什么爱情。想必他也清楚她对他的感觉。
楼绿乔只是不知为何左允白愿意配合她演这出戏。
这一日,楼绿乔一回到家,就冲进了浴室,舒舒服服地洗了澡。吹干头发后,给自己倒了杯红酒,懒懒地半躺在沙发上翻杂志。
外头雨势大了起来,此刻正大雨滂沱,豆大的雨点啪啪啪地打在落地玻璃上,又顺着玻璃蜿蜒而下,留下了一条又一条长而蜿蜒的痕迹。
她蓦地就想起了秦慕天。现在的他在做什么?
楼绿乔下一秒就回了神,她为了把这个想法赶到脑后,猛地喝下了一杯酒。
忽然,门铃响了起来。
当左允白真的站在她面前的时候,楼绿乔几乎要吓一跳。他整个人不知道怎么了,被雨淋得浑身湿透,十分的颓废。左允白这个人一向最注重他的仪表了,每次打扮都足以称得上风流倜傥这几个字。今天不知道是受什么刺|激了!
楼绿乔眉头打结:“左允白,你这是失恋了呢还是失婚了?”左允白神色痛苦:“是兄弟就让我进来喝杯酒。”
“还喝。你快去洗个澡吧。”楼绿乔把他推进了浴室。
秦慕天原来在这裏的衣物,她早就收拾好,扔掉也不是,放着也不是,最后唯有装箱堆在杂物间了。如今倒是有现成的衣物给左允白:“前男友留下的,不介意的话,你将就穿一下。”
左允白穿好了出来,居然挺合适的。
楼绿乔去厨房泡了蜂蜜水:“你还好吧?”等她出来的时候,左允白已经歪着头倒在沙发上。
她上前轻轻叫了他一下:“喂,左允白,你给我起来——”
楼绿乔推了推他,他还是没有反应。她忙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如触火炭。这个神经病,没事去淋雨干吗,还以为自己十几二十,青春无敌啊。
左允白恍恍惚惚中觉得有很冰凉的物体覆在了自己的额头,有人很温柔、很温柔地在叫他的名字,给他擦汗、擦手。
他的心好像浮在一片温暖的云间,舒适安心。
楼绿乔第三次给他换过冰块后,这才有时间坐在床边喘口气。眸光移到了左允白的脸上,发现他的唇很干。她准备站起来去倒杯水,刚要转身,他却抓住了她的手:“小棋,不要走……”
这辈子只有人叫过她“小乔”,可从来没有人唤过她“小棋”。她应该吃味的,毕竟她现在是别人眼中他的“正牌女友”。不过她竟然一点也没有,第一反应只是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
左允白烧糊涂了,依旧在呓语:“小棋……小棋……不要走……我不准你走……小棋……”
突然间,楼绿乔呆了呆,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他妹妹的名字就是左允棋。
第二天,左允白醒来的时候,她刚从外头买了白粥和小菜回来。她朝他扬了扬手里的袋子:“醒了啊,来,给你买了早餐。”
左允白依言坐了下来,又恢复往常的样子,笑得贼兮兮的:“不好意思,昨晚喝多了,没有打扰你什么吧?”
楼绿乔没好气地递早餐给他:“是啊,是啊。你打扰我的艳遇了。快吃吧你。”
事实上她和左允白只是朋友而已,或许友达以上,但绝对是恋人未满。或许是彼此心裏都住了人,所以都无意再前进了!
这一日,楼绿乔一进办公室,气氛就怪怪的。她才一出现,叽叽喳喳热闹聊天的办公室人员立刻作了鸟兽散。
楼绿乔不以为意,往常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前脚才跨进,谢小珊后脚就跨了进来。左右地端详她后,才古怪地开口:“你今天开过电脑,上过网,看过微博没有?”
她没好气地道:“昨天加班到半夜,刚爬起来,早饭还没有吃就被你催着来上班了。哪还有这个美国时间上网、上微博啊?”
谢小珊点了点头:“明白,明白。”几句明白后,就莫名其妙地出去了。
看来秘密就在网上啊。可是什么东西会与她有关呢?楼绿乔点头醒尾,立刻打开了电脑上网。
可是居然真的跟她有关。素有娱乐圈第一美女的姚羚羚被偷|拍到和一英俊富商半夜出现在某豪华酒店门口。照片有好几张,两人一前一后,虽然并无眼神交流,但出现在酒店门口,且是半夜,是绝对的事实。
姚羚羚是目前娱乐圈人气最旺最红的女明星,脸蛋娇媚,身材火辣,而且是出了名的演技好,部部电影都卖座,上半年还拿了个国际影后的头衔。最难得的是,她是娱乐圈少有的洁身自好者,鲜有绯闻。
所以此消息一经披露,立刻位列微博搜索第一名。
这个富商,哪怕只是几个侧面和背影,楼绿乔还是一眼认了出来,是自己的大哥——楼远乔。
她索性打开了相关的电脑网页。姚羚羚被堵在了家门口,表示不会回应任何问题。由于有人人肉出了楼远乔,所以各路记者正守在他的办公大楼前。
还有各种所谓相关人士、密友的报料,精彩纷呈。还有的已经将楼远乔出生、学历、经历、资产,甚至前妻、女友等都给扒了出来,精彩度直逼几年前的××门事件。更有好事的媒体已经在推算两人世纪婚礼的日期了。
怪不得方才众人见她到来时有如此反应。
当真是十足的精彩,她整整看了半个多小时还没有看完,直到谢小珊再次进来:“你觉得真假度如何啊?”楼绿乔耸了耸肩:“你觉得呢?”
谢小珊扯了扯嘴角:“你大哥又不是我大哥。”楼绿乔长长地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谢小珊:“我刚刚已经打过电话给小美了,你知道的,她们娱记敏感度高,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们的。不过她只跟我说了四个字,无可奉告。目前她一点内幕也没有,说是行业内某跟拍工作室无意中拍到的。”
楼绿乔却有种十分不好的感觉。这个姚羚羚长发轻垂的模样有几分像大嫂任以贞。
大哥楼远乔这是疯魔了!
楼绿乔在第二天约了大嫂任以贞吃饭。
她把小钢琴最新的视频发给了大嫂看:“上个星期天,我回去,小钢琴被我妈逼着弹钢琴呢。”
任以贞看了又看,苦涩微笑:“她这个小皮猴,要这样坐一个小时,可苦死她了。”
“你知道我妈的脾气的,宠归宠,该立规矩的时候也不容一粒沙子。小钢琴也乖巧,见奶奶板脸了,没法子,只得委委屈屈去弹了。”
“帮我谢谢妈,辛苦她了。小钢琴从小就皮,偏偏她爸又宠……”任以贞忽然止了口。
“大嫂你何必见外呢,这是应该的。”
楼绿乔不懂,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大嫂突下决心与大哥楼远乔离婚的呢?大哥一下子似变了一个人,从居家好男人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好玩不已。
就算彼此没有提,想必大嫂也知道大哥如今这条闹得沸沸扬扬的绯闻。
如今的世界,娱乐新闻铺天盖地而来,以姚羚羚大红大紫的程度,任以贞想要不知道也难。
然而就算真的,也早已经与她无关了。
楼远乔终究会开始新的感情的,无论是那个长发美艳的女子还是这个姚羚羚,他终究会开始没有她的人生的。
任以贞很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一个人的夜晚,她静静地环抱着自己,突然觉得很难过。
明明是她开口说的离婚,可是为何会这般难受。
任以贞一点也不懂自己。
第二日晚上,楼绿乔加班回家,已近深夜,路上的车流已经不多了。平素热闹的红绿灯处,也显得有些冷冷清清。
楼绿乔踩下了刹车,等一分多锺的红灯过去。突然间,只觉得一阵剧烈的撞击从车尾袭来,后来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楼绿乔在一片淡淡的酒精中醒来,映入眼睛的是白茫茫的墙壁,白茫茫的床单,所有的摆设都说明了这裏是医院。
楼绿乔试图转过千斤重的头,只听母亲欣喜宽慰的声音传来:“乔乔醒了,乔乔醒了。”父母的脸放大似的出现在面前。
她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轻软无力:“我怎么在这裏?”楼母气愤不已:“你发生车祸了。是有人醉驾,从后面撞上你的车的。”
白光一闪,她模模糊糊记起来了。在公司楼下,她跟谢小珊挥手告别,各自开车回家。在某个路口,因红灯停了下来。她停车等候的时候还拿出了手机……最后的记忆是听到砰的巨大声响,只觉得自己受到了猛烈震动,额头一阵剧痛……
医生说除了脑部有震荡外,其他的伤都是些皮外伤,没有什么大碍。她醒来后不久,脑部的扫描也出来了,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要留院多观察几天。
左允白半开玩笑地说还好她买车的眼光可以,那辆车经得起撞。否则半条命已经没有了。
所谓小病是福,母亲一直围着她的病床转,倒茶端水。动手洗水果,还要连皮也剥了,才一颗一颗地喂她。
楼绿乔只觉得一恍惚,似乎回到了小时候。她偶尔生病,母亲总是会如此,不眠不休地照顾她。
她慢慢地侧过身子,将头蹭在母亲的大腿上,喃喃着道:“妈,我觉得自己现在真幸福。”楼母双手拿着水果,怔在了那里:“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
“妈,大哥跟你通过电话吗?新闻里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不吭声。唉,他也不知中什么邪了,跟你大嫂离婚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多有责任感啊,每天准时上班,准时下班,爸妈我们看了都开心。现在……”
“妈妈,其实哥还爱着大嫂呢。”楼绿乔轻轻地道。
“那远乔为什么还要离婚?”乔琦大为不解。
爱情里头的事情,也只有两个当事人自己知道而已。这个想法一起,秦慕天的脸便倏然来袭。
在这样的时刻,楼绿乔不知为何,特别地想见他。
乔琦等了半天也没听见绿乔回话。她低头一瞧,只见绿乔已经沉沉地睡过去了。阳光透过帘子,细细地漏进来,照在她好看的脸上。
乔琦含笑着把她的碎发拂到了耳后:“唉,你们两个孩子都是,都叫人不省心。你呢,妈妈也发愁啊。”
左允白一早来过后,晚上的时候又捧了一大束的鲜花过来,乔琦见状,便推说要回家照看小钢琴了,给他们留了大大的空间。
左允白道:“怎么样?”楼绿乔点了点头:“嗯,好多了。就是头有时候还是有点晕晕的。”
左允白道:“这是脑震荡的缘故。”她又“嗯”了一声。左允白道:“你妈说你一天没怎么吃东西,没胃口吗?”她点了点头。
左允白含笑道:“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去买怎么样?就算在国外,我打飞的去!”
楼绿乔嘻嘻一笑:“真的假的?我想吃甜品,环湖路那家,你要不要帮我去买?”
左允白居然一口应承下来:“好,我这就帮你去买。你有什么事情就马上按床头的铃。”
网络上还是铺天盖地的关于大哥和姚羚羚。不过两个人都没有任何回应。但越是这样沉默,媒体就越追着不放。
楼绿乔极担心大嫂任以贞。就她的感觉,大嫂任以贞对大哥楼远乔并非是没有一丝感情的。
可大哥这般做,大嫂心裏会怎么想。这样的心结只会越结越深,两人便越难回头。
有人敲了敲门,楼绿乔以为是医护人员,头也没有抬:“进来。”可来人站在门口半天,没有半点动静。
她这才抬头,居然是秦慕天。一时间,楼绿乔以为自己看错了。
“你怎么样?好点了吗?”秦慕天的脸似隐在云雾中,楼绿乔有点瞧不清。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似远似近地响起:“嗯,谢谢。”
楼绿乔咳嗽了一下。秦慕天取了杯子给她倒水。可是,他也不知怎么的,左手一滑,杯子便跌落在了地上,洒了一地的水。
他弯腰用右手捡起了杯子,去洗手间清洗。
好半晌才出来。他重新给她倒了一杯水,扶着她起来喝。楼绿乔就着他递过来的杯子喝了两口。
“以后开车要小心些。”秦慕天轻轻地说。
“嗯。”楼绿乔这样地答他。
之后,两人便是无声沉默。什么都不用说却等于什么都说了。
两人之间无声胜有声。
一直到左允白笑着推门进来:“绿乔,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见到秦慕天,左允白只是一怔,他面不改色,依旧言笑晏晏地打招呼:“嗨,你好。”秦慕天也微微颔首:“你好。”
左允白打开了盒子,一股清甜的香味立即在房间里散了开来:“我算是顺利完成使命了吧。”
“饿了没有?要不要先吃点?”
“好啊!”楼绿乔并不避忌。
左允白用小勺子挖了一勺布丁,递至楼绿乔嘴边。
如此的场面,犹如针在扎眼,秦慕天哽在了那里,他抬手在唇边咳嗽了一声:“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秦慕天一出病房,楼绿乔便伸手接过左允白手里的甜品:“我自己来。”
这些天,秦慕天消瘦得好厉害。
左允白静默数秒,问道:“这个人不是秦慕天吗?”楼绿乔坦诚道:“对。他就是我的前夫。”
既然彼此说到了这个话题,她也就没有必要隐瞒。况且她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光明正大的。
左允白瞬间被雷劈了似的一张脸:“你前夫?”
“嗯哼。如假包换。”楼绿乔仿佛说天气般平淡。
左允白本是有话要说,但一听大名鼎鼎的秦慕天居然是她前夫,他反而犹豫了。后来想了想,今天都说到这裏了,索性把话说开了。于是,左允白组织了片刻才开口:“绿乔,其实这段时间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征询你的意见。”
“什么事情?”楼绿乔头也未抬。
“我已经买了钻戒,想问你是否愿意跟我结婚?”
楼绿乔差点被喉咙口的甜品噎死:“左允白,你疯了吧?就我们目前的这情况,怎么也算不上可以谈婚论嫁啊。”她以为彼此之间一直有默契。对外是情侣,实则是哥们。
左允白淡淡一笑,有些许的哀伤:“绿乔,你觉得我在开玩笑吗?我已经三十多了,有些发小的孩子已经在泡小妹妹了。”
楼绿乔终于将甜品咽了下去:“说好一辈子的哥们呢?再说了,我们连手也没有牵过,你不觉得太快了吗?任何事情总得有个过程吧!”
左允白又恢复了赖皮的神色:“牵手还不容易啊?”说着就来拉她的手。她推开他的手笑道:“滚开,远点!”
“好。我滚,滚远点。”左允白配合得很。
两人嬉闹了一下,楼绿乔才正色地看着他道:“左允白,或许开始一段新恋情是忘掉上一段恋情最好的方法。但是婚姻不是!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可是婚姻——”她想起了曾经那段不被祝福的婚姻,叹了口气,“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情。”
左允白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可以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其实和我结婚也不错的。毕竟我们身份背景相当,又知根知底。很多人不是说结婚要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吗?我们好像符合他们所说的所有条件!”说着说着,他自己都嘲讽地笑了出来。
楼绿乔低敛着睫毛,看不出什么表情。她沉吟了许久,道:“好,我答应你我会考虑的!”
如果有一天,她不得不结婚的话,反正那个人不会是秦慕天,那么左允白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路还这么长,她一个人等着等着,孤单寂寞。而且也不知道那个真正属于她的对的人到底何时会到来,到底会不会到来。那么沿途找个人一起说说笑笑也不错。所以一直以来她并不排斥与左允白的往来,虽然左允白并不爱她。
可有谁规定结婚的人一定要相爱吗?没有,不是吗?!
她和左允白,相互取暖,一起去逃避一些人、一些事而已。
谢小珊过来的时候,楼绿乔提起了左允白这件事情。谢小珊惊讶得嘴巴可以塞一个鸡蛋了:“你被车撞还能撞出个求婚!你牛!”
随即她哀怨地感慨:“楼绿乔,你都快二婚了。我看我可能真的有斗战胜佛的潜质。”
看着楼绿乔哭笑不得的表情,谢小珊忽然瞧出了不对劲:“可是我觉得你的神情一点也不像刚被求婚的女人。”
楼绿乔道:“那我应该是什么表情?放鞭炮庆祝吗?”谢小珊发挥强烈的八卦求知精神:“那你会考虑答应左允白吗?”
楼绿乔平静地回答她:“我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我并不爱左允白。”
楼绿乔几日后便出院了。只是她和所有人都没有料到,大哥楼远乔的事情,只是楼氏的一个开始。
楼远乔否认了与姚的绯闻,只说两人是普通朋友。但现今的世界,没有比普通朋友更有话题性的。
离婚之后,大哥楼远乔一直不离八卦。
看来,他与大嫂之间,怕是很难回头了。
这一日,任以贞接到了宋正风的电话:“以贞,今晚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宋正风的声音雀跃,像是喜不自胜。
“以贞,你一定要答应我。我今天有开心的事情想要跟你一起庆祝。”
“好吧。”任以贞不好再拒绝。
宋正风请她去了一个法式餐厅。他开了一支最贵的红酒,开怀畅饮。
任以贞几次问他:“到底有什么开心的事情?”
宋正风答:“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对着自己喜欢的人,天天都是节日。”
任以贞只做听不懂,垂眼吃菜。
幸好,宋正风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只是兴高采烈地连连饮酒。
任以贞回到家,照例是打开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她才转身,忽然主播播报的新闻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现在插播一条新闻,洛海城东区楼氏楼盘建筑工地,在下午7点多,发生一桩工程坍塌事故。目前有三人受到轻伤,已被紧急送往医院……”
任以贞手里拿着的外套,无声无息地坠落在地。
这是楼氏下属的楼盘。
宋正风串通了施工方的头头老徐,暗中偷工减料,使用劣质材料,一栋才建了数层的房屋发生倒塌,一时间,整个楼氏工程全部停止,有关部门介入调查,相关负责人全部被带去问话。
接下来几日,便是所有已购房的客户在楼氏总部面前拉起了红幅,要求楼氏退款并做出赔偿。
楼氏资金顿时陷入困难,楼远乔不得不出售部分楼氏君远的酒店来缓解。
但世道就是如此,一沉百踩。楼氏危机,市场上人人皆知,君远酒店的出售价格被一压再压。
出资购买方拖得起,然而,楼氏拖不起。
这个道理浅显至极,所以购买方完全做可买可不买的淡然状,以逸待劳,等待楼氏上鈎。
若不割价出售,楼氏君远集团将面临破产危机。
“其实集团里早就出现了问题。集团酒店由于投资过剩以及资金结构失衡的问题,从早几年开始就面临着很大的资金压力。
“当年财政部出台的关于差旅会议的相关文件对于正常的差旅会议,虽然国家只限制报销标准而并没有限制星级,但自打那之后,整个酒店业就从高峰滑落。整体上高端酒店业供大于求。酒店损失主要来自三个方面:一是会议的损失,二是价格的损失,三是餐饮的损失。行业内所有的酒店都在重新进行市场定位,放下自己的身段。我们楼氏亦在不断调整。
“其实公司早已经看到整个酒店业的困境,所以你大哥才会抽调资金成立置业公司,想往地产行业发展。
“可谁也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故。”
“可我们并没有偷工减料。”楼绿乔反驳。
“现在已经不是你有没有做的问题。现在是楼都已经倒下的问题了。哪怕查清楚,也需要一段时间。
“目前,除了拆卖旗下的酒店集团,寻找全球买家外,我们楼氏已无其他路可走。”
“爸爸——”听父亲的一番话,楼绿乔这才明白楼氏的经营原来早遇困境。
“政华,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乔琦一时也无法接受这样的消息。
“有。除非有人肯注资或者借我们大笔资金周转。只是,这个世界雪中送炭的人,不是没有,而是我们楼家怕是没有这个福气遇到了。
“你们可知道,以往我们打高尔夫球的那帮老朋友,这几日,连一个电话都没有。而我打去的电话,已经全部由秘书、助理接听。”
哪怕在社会上行走了数年,素知人情冷暖的楼绿乔,亦不免觉得齿冷。
楼氏发布出售旗下酒店的消息。任以贞在电视前得知后,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这些天来,她数次徘徊在楼氏君远外,想瞧一眼楼远乔。可是,她每每止步。
如今的她,早已经与他没有半分关系了。楼远乔不会想看到她的。
那日在楼家,他说的每个字,她都牢牢记得:别忘了你在离婚协议上的签字。现在想反悔,你做梦!
可是,今晚,任以贞有一种十分强烈的想见到楼远乔的念头。
从来顺风顺水的他,哪里经受过这么大的挫折。他可以接受这么大的打击吗?
任以贞进了卧室,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了一串钥匙。
任以贞回了她和楼远乔曾经的家。她在楼下踌躇不已。
她想见他,又怕他不愿见自己。离婚后的他,说的话,每每不留一分情面。
已是深夜,本就宁静的小区更是不闻一丝人语之声。任以贞转身,准备返回自己所租的小屋。
可走了一步,她还是止住了脚步。
任以贞不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她上前一把按下了密码。
任以贞在转动钥匙的时候,她忽然发现家里的门锁并没有换过。她的钥匙可以轻易地打开家里大门。
推开门的那一刻,任以贞的脑中有无数种的幻想。楼远乔不在,楼远乔在。还有最难堪的那种,楼远乔与别的女人在。
但令她目瞪口呆的是另一种情况。偌大的屋里一团乱,四处都是楼远乔乱扔的衣物,散发出阵阵汗臭味。
任以贞简直无法落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