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 黑拳(1 / 2)

一进户外用品店,老板就笑着来迎客:“刚才阿桑给我打过电话,骆老板,你亲自来进货,我会给你最大的折扣。”

“谢了。”骆绎说。

周遥不乐意跟骆绎一起,自个儿在店里四处走四处看,翻了几件冲锋衣,感觉质量一般,一看价格,呵,好意思要一千三。

况且,这个adididas是什么鬼。

晃悠一圈了,回头见骆绎已选好东西,老板正一边把货品往塑料袋里装,一边噼里啪啦敲着计算机算账:“氧气罐二十个,五十五乘以——”

“等等!”周遥走去柜台旁,探身从塑料袋里翻出一个便携式氧气罐,“你说这多少钱?”

“五十五,都按进货价给的。”

“多少?”周遥皱眉,“零售价都没这么贵。”

老板一脸尴尬,嘿嘿笑:“小姑娘你不懂——”

“这牌子我认得,我买过的。最普通的牌子,”周遥看看标签,抬眼瞅他,“居然要五十五?不要了!——把袋子里的都拿出来,我们不要了。”说着就要把塑料袋里的都翻出来。

老板乱了,求助骆绎:“骆老板,我这真是进货价。你看——”

骆绎并不了解,以前都是吴迪进货,账面上就是这个价。

周遥也回头,幽深深地看着骆绎,一副他要是叛变她就能不高兴一年的眼神。

骆绎摸了摸鼻子,咳两声,说:“听她的。”

周遥立刻就扭头看老板,微笑:“要也可以的,你便宜一点。”

老板没了办法:“哎呀,看在都是朋友,五十二了。”

“少三块钱能干嘛?”

“那五十。”

“四十!”周遥说。

“哗,真不可能,四十五,真不能少了。”

“我们买那么多,还有帐篷登山杖,得按批发价给。不然下次不来你家做生意了。”

“哎,四十就四十,小姑娘,你砍价也太厉害啦。”

“还有那帐篷,你刚说多少钱来着,不算数的,重新算——”她趴在柜台上,随手抄起了纸笔和计算机,骆绎无事可做,退后到一旁,靠在墙壁上,拿了根烟出来抽。透过袅袅的烟雾,他看着她像个小管家婆似的忙活,男人眼里的情绪深不可测。

正看着,她侧过脸来,表情空茫,接着眼睛眯啊眯的,小嘴微张,越张越大,突然就打了个喷嚏:“啊湫~~~”

骆绎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她打完了,揉一揉鼻子,自言自语:“谁在想我?”

骆绎:“……”

她回过头去,继续和老板讲:“两千一百九十八,四舍五入算两千。”

老板惨呼。

骆绎极淡地笑了一笑,看向户外,笑容就收了,不出所料,又见熟人。

各种装备器械买好,老板一脸愁苦地送两人出门。周遥赠送一句:“谢谢老板,下次介绍朋友光顾。”

待出了门,周遥还不忘调侃骆绎:“诶,这家店指不定之前坑了你多少,骆老板,要不要报复一个?你那什么心不是特强吗?不趁机发挥一下?”

“……”骆绎瞥她一眼,“我有什么损失,都是成本加二十了卖给游客。”

“……”周遥停住,盯住他的背影,磨着牙吐槽,“奸商。”

……

周遥帮着骆绎搬东西上车,一转眼看见上次那个跟踪者。她把氧气罐放在车上,安静了面孔,小声提醒:“骆老板,那个人又来了——”

“没事。”他说,把一捆登山杖装上车。

“哦。”周遥没再多问,他知道就行了。

东西都装好,太阳也升得老高,照耀着金黄山脉间这个灰扑扑的小镇。

骆绎关上后边的车门,问周遥:“肚子饿没?”

周遥:“干什嘛?”

骆绎:“想吃饭吗?”

周遥眼睛一亮:“你请我?”

他弯一下唇:“不然呢?”

“想。”周遥笑,“骆老板请客,不吃白不吃。”

“看来你很能吃。”

“当然。”

“那算了,还是回去吧。”骆绎改变主意。

“……”

周遥板起脸,拿眼斜他。

他看她那小表情,又觉得好笑:“逗你玩的,走吧。”走了几步发觉周遥没跟上,生了根似的杵在原地瞪着他。

“啧,还禁不起逗。”他挑了眉走回去,两指揪住她手肘处的衣袖,拉她挪窝,“——走了。”

“是谁说逗了要报复的?”周遥嚷。被他拖走。

……

骆绎带周遥到一家餐馆门口,周遥先进了馆子。骆绎走上台阶,回头看一眼,那人还跟着。

骆绎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过去,很快,不远处那人拿出手机,看了几秒,接起来。

骆绎眯眼看他,问:“陆警官,过来一起吃饭?”

没有回答,骆绎看见他挂了电话,进了一旁的店。

骆绎收了手机,一转身周遥没影儿了。他走进店里四处寻一眼,周遥已经找了位置坐好,正冲他招手。

骆绎过去坐下,把菜单抽出来递她跟前,说:“看看想吃什么?”

周遥歪着头翻开菜单,细眉一挑,道:“什么最贵吃什么。”

骆绎手抄兜里,点头:“行。”

周遥瘪嘴:“吃穷你!”

骆绎:“那你得加油。”

周遥:“……”

周遥好歹都说不过他,干脆认真看菜单,来回翻几页,刚才那一茬就忘了,她指着单子问他:“这个烤羊肉好吃吗?”

骆绎看一眼,说:“不是最贵的。”

周遥:“……”

还不换话题,果然记仇。

周遥默默地继续翻,目光被烤牦牛肉吸引,图片上卖相很好的样子,哗,还真是不便宜。

正琢磨着,骆绎的声音传来:“你现在看中的这道菜,是他们家特色,值得一试。”

“那我就要吃这个。”周遥昂起下巴,半确定半请示地看着他;骆绎点一点下颌,表示应允。

周遥莞尔,低下头继续翻看。

骆绎耐心等着,无意间想起他曾带燕妮来过这家店,那时她也看中那道菜,因价格原因点了另一道,后来是骆绎下单时换了过来。刚才他已做好换菜的打算,但显然,周遥不劳他费心,也完全不跟他客气。

点完菜,周遥说:“我去下洗手间。”

骆绎点了根烟抽。

正是中午吃饭时间,进出的客人不少。骆绎他们坐的是四人桌,服务员过来打商量:“不好意思,现在客人很多,您这边是两位,能不能帮忙换个两人桌?”

“可以。”骆绎起身。

“谢谢了。”服务员忙道,“您请跟我来这边。”

换到偏静的两人座区域,座位挨着窗户,阳光灿烂。

他咬着烟,倒了两杯茶水,一杯放在周遥的位置上。

又抽了半根烟,他看向通往洗手间的那道门。不一会儿,帘子掀开,周遥轻轻松松走出来,一到原先那张桌子前,愣了一愣。

她惊讶地回头看看来时的路,仿佛确定自己没找错桌子,可桌上分明坐着四个陌生人。

她一脸困惑,四处张望,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圈。

骆绎遥望着她,渐渐,牙齿轻咬下唇,唇角微微牵起。

她目光到处寻,长发像散开的裙裾,终于,她看见角落里的他,大眼睛瞬间一亮,原本茫然的脸上立刻绽放笑容,朝他奔跑过来,像走失的孩子在人群里找到亲人。

骆绎唇角的笑容却缓缓散开,那一刻,似乎是见了鬼。她在跑,但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桌椅,食客,服务员,墙壁,全部消失。

只有她在笑着,朝他跑来。

他的心,很轻地动了一下。

她跑到他面前坐下,喘着气,眼睛里亮光闪闪,自己都觉得特好笑:“我还以为你跑了呢,心想你也不该跟我开这么大玩笑。”

骆绎垂眸,磕了一下烟灰:“以为我逗你玩?”

“是啊。刚找不到你,还以为逗我说请我吃饭,然后一个人跑了,留我在这儿出洋相。”

骆绎:“……”

她对他在户外店门口说的那句话还真是出乎意料的执着。

“呵。我有那么无聊?”他短促一笑,夹着烟到嘴边,发现已烧到尽头。他扔了烟蒂,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放下茶杯,说,“我去买包烟。”

“去吧。我在这儿等着。”周遥仰头看他起身,说。

骆绎走到街角的小卖部里买了包烟,没直接回餐馆,而是走到一处小卖部旁僻静的小巷子里背靠着墙壁抽起烟来。

很快,传来脚步声。

陆叙走到他对面,双手插兜,靠着墙壁看他。

骆绎微眯着双眼,吐出一口烟雾了,把烟盒递给他。陆叙抽出一根烟来,自己掏出打火机点燃。

骆绎收回烟盒,问:“你住哪儿?”

陆叙回:“招待所。”

骆绎点一点头,表情意味不明。

陆叙说:“我查到一件挺有意思的事。吴记的那块石头,你猜那买家怎么发现石头有假?”

“嗯?”骆绎应付一声,没什么表情。

“我找到那买家问了,说是有个陌生电话提醒他,他猜着告密者是吴记的竞争对手。”陆叙说,“要不是那电话从中作梗,买家早把石头层层转手卖去别的地方。”

骆绎说:“是挺有意思。”

陆叙观察着骆绎脸上一丁一点的细微表情变化,然而看不出任何破绽。他说话做事向来滴水不漏,跟他对招如同拳击棉花。

陆叙追踪骆绎两年多了。

当初的翠玉佛塔案令业内震惊,国内最顶级的鉴宝师团队对一尊价值七千万的清代文物看走了眼,最终间接导致一家拍卖行和一家保险公司破产。真佛塔不知所终,甚至不知道它是否真的出现过。这个业内臭名昭着的走眼事件让那鉴宝师再无立足之地。

鉴宝师们被警方调查了几个月,一无所获。

可陆叙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一个团队会集体看走眼,更无法解释真的佛塔在一个月后出现在缅甸;最令人怀疑的便是那鉴宝团队的老大——此刻站在陆叙面前淡定抽烟的人。

陆叙怀疑他暗地里和丹山勾结,一起做着偷梁换柱和非法洗钱的买卖,然而追踪多年,他没让陆叙找出半点证据。

两人一猫一鼠,一开始还你追我躲,你赶我藏,碰上照面了便冲突不断,但后来竟也都习惯对方的存在了,居然时不时还能心平气和地抽根烟聊聊天。

陆叙思绪回笼,看一看巷子两头,没人来往。

“听说,最近丹山的人要抓你?怎么,窝里斗了?不如反了他,到我这边来。”

骆绎看一眼手表,出来十分钟了,他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才抬眸看他,说:“我跟他不是一窝。”

陆叙哼出一声略带嘲讽的笑。

骆绎抬一抬眉梢,也懒得跟他较劲,淡淡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和你一样在找他。”

那个国籍不明,性别不明,样貌不明,年龄不明,或许生死都不明的人;那个仿佛世上没人见过的人。

“不过,他的人开始找我,就说明我的路走对了。”骆绎说。

陆叙看着他,没有接话。

骆绎再度看一眼手表,从墙上站直了身子,说:“再会。”

……

回到餐馆,饭菜已经上齐,周遥却不见人影。

骆绎没有周遥的手机号,坐在桌边等了一分钟后,莫名其妙地猜想她会不会起了玩心故意跑掉,以此耍他逗他。

小孩儿么?刚才那“游戏”可以玩一天。

这想法叫骆绎觉得无聊幼稚得可以,他低下头摇了摇,无奈地对自己嘲笑出一声。

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

骆绎以为是周遥,接起来道:“别闹了,快回来。”

“骆老板——”一个男人的声音,“小姑娘被我请过来坐坐了,骆老板要不要也来聚一聚?”

骆绎眉心蹙起半刻后,迅速判断出声音的主人:“是你。”

听到声音的瞬间,骆绎迅速从记忆里搜刮出了与之匹配的那张脸。

一个月前,住在305七人间里的某一位男士。

夏韵出事那晚,所有人或惊慌失色,或怒气冲冲,唯独他的表情模糊在视野边缘。

周遥和卷发女起冲突那夜,室内之人表情复杂,愁容难解,唯独他旁观看热闹。

仅在最后时刻,说了一句调停的话:“这事到此为止就算了,行吗?”

……

“是你。”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似乎在等他确定。

骆绎在记忆里翻找,登记入住时,他递交过身份证。地址是C市。

骆绎说:“你叫姜鹏。”

“骆老板好记忆。”对方笑一声,声音粗哑。

“有事?”骆绎淡淡问,又从烟盒里揪出一支烟。

姜鹏说:“请骆老板过来喝茶。”

骆绎说:“我不喝茶。”

“骆老板不来?”

“不来。”

这并不在对方意料之中,电话里有一秒的停顿。

在他尚未接话之前,骆绎毫无兴趣道:“我是开客栈的,不是幼儿园阿姨,那小姑娘有事,她的同伴自然会想办法。真出什么事,也坏不了我客栈里头的生意。”

姜鹏顿了几秒,继而哈哈大笑:“骆老板,你这人很有意思。可以可以,听你的,喝了茶就让她走。”

语峰一转,

“——不过这片儿一年总得走丢几个外地游客。给人拐了还是给狼吃了,谁也不晓得。”

骆绎捏着未点的烟,薄唇紧闭。

“骆老板,现在门口停着一辆车,我弟兄们没啥耐心,一分钟不来,可就走了。”

骆绎点燃烟,面无表情地抽了几口,外表纹丝不动,脑子却飞速运转,搜索着可能和姜鹏这个名字有关的人物。

最终有了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