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下自己会没有代价吗?这个问题李初一想过无数次,从道士当初的只言片语中他就有这种感觉,可每次想起都会本能的将念头压下,不敢过多深想。直到今天,这个问题被宇文太洛重新提起,他终于无法回避了,连本能都不能将其压下。会没有代价吗?怎么可能!道士说沐雪灵找到他的时候精神状态很不好,而且还说尚在胎中的自己在汲取她的生机和灵气;沐雪晴也曾说过沐雪灵怀孕时有些地方很不对头,肚子很大可人却消瘦了许多;沐方礼有意的回避着这个话题,可言辞间李初一却能感觉出他的无奈与心疼,这一切都表面了一件事——沐雪灵确实是他害死的。两眼怔然,李初一茫然不知所措,宇文太洛看在眼里心情很是复杂,眼神不断的在疼惜和恨意间来回交织。这一切李初一并未发现,他茫然的望着眼前的茶杯,脑子像是乱哄哄的又像是一片空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或者有没有在想什么。直到听到宇文太洛开口,他才回过神来,怔怔然抬头空洞的望着对面。“朕之所以不愿提起,便是担心你这样自责。朕说过了,此事不怪你,要怪也该怪我们这些始作俑者。若非我们太贪心妄图逆天而行,灵儿也不会落此下场,而你也不会受尽这般多的苦楚。”“说这些有用吗。”李初一的声音很空洞。“给我说说吧,我娘到底...我到底是怎么害死我娘的。”“孩子...”“说!”瞳孔骤然紧缩,李初一执拗的看着宇文太洛。“说给我听,我要知道!我追寻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知道这个真相,不管谁对谁错,我都要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能瞒着我,你也不行!”呼吸一窒,旋即长长一叹,宇文太洛轻轻的点了点头。“此事要说,还要从朕接掌大衍时说起。那时朕初登大宝,意气风发,很想有一番作为,成就一番超越历代先祖、甚至是祖皇宇文无忌的丰功伟绩。可朕的目标实现起来何其难,祖皇开疆扩土占据了人界大半的江山,后代衍皇除了不断的休养生息外几乎再无抱负可为,除了将妖族的边境线一寸寸的南推以外,就只剩下漠北和西疆尚可一展拳脚。”“然漠北贫瘠,民风又异常彪悍,平日间内斗不休,可一旦遇到外敌却又能异常的团结。而漠北四宗又地处极北,大衍想伐也是鞭长莫及,除非拿下整个苍莽荒地牢牢站稳,否则莽荒山脉和寂静雪原大衍根本无能为力。可苍莽荒地何其广褒,大衍需要派多少人马才能全部攻下?那里又是整个漠北最贫瘠的所在,大衍想要站稳脚跟需要付出多少代价?最无奈的是那里几乎无险可据,即便勉强站稳,面对莽荒山脉的重重天险我们也会被死死拖住,一直拖到大衍无力为继为之。所以北伐之计不可行,除非有法子能一举拿下莽荒山脉,否则只占据苍莽荒地得不偿失,反倒会亏耗大衍的国力。”“同理,南疆也是如此。你去过妖族,应该知道十万大山险恶,妖族的强悍加上十万大山的天险,大衍南推只能以寸计,而且时至今日也早已到了极限,再往南会直面天险,即便占下来也无大用,反倒会浪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防守,于大衍来说也是得不偿失。”“所以,最好的目标便是西疆,过了万古雨林便是天门山,你在太虚宫呆过不少日子,应该很清楚那里究竟有多富饶。相比南北两境,占下天门山无疑是对大衍最有利的,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那里的收货也足以弥补损失,大衍的国力必将因天门山的收并而愈发强盛,成为人界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最强皇朝!”说到这里,宇文太洛两眼神光奕奕,可随后又眼神一黯,轻轻叹了口气。“可是西疆并不好伐,中间横着的万古雨林自不必说了,太虚宫更是难缠得紧。当初祖皇平定天下时,太虚宫是实力保存得最完整的一个,不但大半的传承都延续了下来,他们还依托着天门九峰广纳英才,这么多年来愈发的强盛了。所以即便不冲着天门山的富庶,单是太虚宫这个心腹大患大衍便不能坐视,无奈几位先皇共计三次西征却全都以失败告终,这个结果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也是朕不愿接受的,朕不相信他们是天都难灭的顽石!”“朕登基之前就开始研究史籍,登基之后又获知了许多秘辛,几番推敲后朕终于摸索出了其中的根结——三伐太虚的失败并非人力所致,而是冥冥中的气数使然!大衍国运昌隆,可太虚宫也气数未尽,每次碰撞时都有冥冥之力左右,这才让大衍每每都功败垂成!”“五千年前衍允皇二伐天门山失败时便悟出了几分内因,所以在退兵时花大力气留了许多暗子在天门山。他不像朕看得这般明透,但他看出了拿下太虚宫不能只从外部强攻,再坚不可摧的堡垒也可以从内部攻陷,他要徐徐图之,让留下的种子生根发芽,从内到外的将太虚宫彻底拱塌。”“可惜他只看透了一半,否则天门山或许早已拿下。不过这也怪不得他,毕竟他没有朕这么多的史料依据,能布出一手横跨数千年的暗棋已然是高瞻远睹了。而朕则是从朕的父皇身上窥到了端倪,父皇三伐天门山再次以失败告终,不但兵马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太虚宫的暗子也折损过半。那一战很三次征伐中最古怪的一次,所有的分析都表明一个结果——此战必胜,天门山定能拿下。可结果却仍是败了,败在一个个不起眼甚至是无关紧要的小细节上,这些细节几乎都是人力所不能掌控的,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了朕的猜测——西伐失败不在于人力,而在于天意!是太虚宫气数未尽,是天意不让我大衍剿灭太虚!”“朕看破了真相,却极为无奈。天意本就难测,更遑论易改。朕每每思及都痛苦无奈,直到有一天朕忽然冒出了一个绝妙的念头——朕要培养一个天命之人,一个天道的宠儿!”“这个想法放在其他人身上根本就是痴人说梦,但放在朕这里却绝非不可能。朕乃大衍之皇,《皇道决》在手修的就是自身的皇者气运,而沐家的《千机万衍》修的则是命,若是二者结合诞下一子,同时身怀皇气和命元,你说那是什么?那可不正式天命之子,命运交修的天道宠儿嘛!先天便有极佳的命格,后天再同时修习《皇道决》和《千机万衍》,待到此子长成后一身的气运该何等强悍,挥师西伐区区太虚宫何有幸焉?而朕虽然不能作为建功之人,但能作为此子的父亲,朕也与有荣焉,定能光耀史册传颂万年!”宇文太洛的脸兴奋得有些潮红,李初一的脸色却越发难看,冷冷的插言道:“所以你就逼着我娘造出了我这么个怪胎?”脸色一僵,宇文太洛低头看来,神色再次转为黯然。“你不是怪胎,朕也没逼你娘,生下你是朕和她共同的决定,能得麟子如此你娘也是很开心的。”凄然的笑了笑,李初一道:“命都没了,还开心?早知如此,她岂会同意?”“不,她是同意的。”见李初一不信,宇文太洛极其认真的点了点头,而后深深叹了口气。“你不知道,其实朕曾经想过要打掉你。朕与参与此事的其他人算尽了一切,唯独没有想到你的出生会造成那么大的混乱。你在胎中孕育时便汲取着灵气和生机,越到临盆时所需越大,到最后灵儿吞服的所有灵物根本没有时间炼化便会被你汲取一空,就连她自身的灵气和生机也在快速的被你压榨一空。朕见她日渐消瘦本就心有不忍,又得知如此下去不到临盆她便极有可能先一步香消玉殒,所以朕劝她将你打掉。可是她不肯,她说就算死也要把你生下,你是她的骨肉,她说什么也不会弃你保命。”泪水滑落,却提不起力气去擦,李初一冷冰冰的道:“你根本不该听她的,直接打掉就是了,你这是在害她!”似是默认,宇文太洛默然不语。“那后来呢,皇宫里的骚乱是怎么回事?我外公说宫里异象连连,似是在有人行逆天之法,是不是你还是没忍住念头,准备抽了我的命格去补大衍的气运?”猛然抬头,宇文太洛皱眉道:“当然不是了!朕说过那只是朕曾经的一个鬼迷心窍的念头,根本没有作真!”“那是怎么回事?你别跟我说我外公骗我,或者他年纪大了产生了幻觉!”“不是幻觉,你出生时确实发生了混乱,只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而是天劫!”“天劫?!”李初一猛然瞪圆了眼睛,瞬间想到了那三位狗日的师叔祖。宇文太洛则认真一点头,肃然道:“没错,正是天劫!我们机关算尽,却没料到你的孕育会产生那么大的消耗,更没料到你的降生会引来天劫!按理说你是天命之人,自身的命格极尽可能的契合无上天道,可谁知这样还是遭了天妒,普一出生便有天劫降临!诞下你时你娘亲力竭而死,朕本就心痛万分,可紧接着你又被凭空而生的劫火吞没一空,朕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你一眼,朕......唉!”呆坐原地,李初一眼神发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狗日的天道,原来那时候就盯上了小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