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程跑来威胁我们,这韩尚书还真是挺有意思的啊!”我说。“他这叫先礼后兵,毕竟我跟他勉强也算得上是同行。在下黑手之前,警告一下,日后就算是玩起阴招来,在道义上,他也是站得住脚的。”易八喝了口酒,道。“阴事本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封阳县里的业务,一年到头也没几件。干这一行的,开个单至少得吃大半年,像你这样杀价,确实容易遭同行的妒恨。”我说。“我是道士,咱们道家做事,是不求钱财的,需要的只是一份心意。事主给得少,我们也会尽心尽力;事主给得多,我们也不会拒绝。对于修道之人来说,钱财就是身外之物,没必要看那么重。”易八叹了一口气,而后道:“安清观本是响当当的百年老观,就是毁在了一个财字上面,我现在接了手,若还图那个财字,安清观是没法重振的。”“那你图的是什么?”我顺口问道。“道。”易八铿锵有力地对着我回道,然后反问我:“你继承了心生阁,图的是什么?”“帮心善之人避祸,让自己过上好日子。”我老老实实地答道。半下午的时候,有个大妈提着一篮子土鸡蛋,带着一个小女孩来了心生阁。那大妈是上西村的,叫刘兰花。小女孩是她的外孙女,叫吴小鹿。刘兰花说最近几天,吴小鹿晚上老是做噩梦,感觉不对劲儿,她有些不放心,听说心生阁看相很厉害,所以就带了过来。山根断而幼遭疾苦,颐额尖而老受迍邅。山根断说的是吴小鹿,颐额尖看的是刘兰花。今天我可以看女人,索性我就一起给她们婆孙俩看了,如此互相有个参照,看得会更加准确一些。从我的初断来看,这两婆孙,都正处苦命之时啊!“吴小鹿她爹妈呢?”我问。“一生出来,她妈就没了,她爹在打工的时候出了意外,也死了。我老伴在两年前生病死了,现在就我们两婆孙相依为命。小鹿要是再出点儿什么岔子,我活着也没意思了。”刘兰花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里透出来的是满满的绝望。“小鹿的幼年是不好过,但熬过去,就苦尽甘来了。”我一边宽慰着刘兰花,一边仔仔细细地给小鹿相起了面。华盖黑色,必主卒灾。华盖位于福堂之间,黑气入侵,那是暴毙之兆啊!虽然我已经看出来了,但这绝不能给刘兰花说。吴小鹿华盖上的黑气,多半是阴魂之气。阴魂野鬼,最喜体弱多病之人。吴小鹿幼遭疾苦,华盖黑色,必是其命中死劫。这一劫,躲得过是生,倘若躲不过,那便是个死。“小鹿这一劫,与阴魂有关。我这就带你们去安清观,让易主持给小鹿瞧瞧。”我说。“安清观?那道观不是已经荒废多年了吗?里面还有道士啊?”上西村离凤阳县城并不算远,安清观的情况,刘兰花知道一些,倒也正常。“以前是没有,不过这两天有了。那易主持,可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就连远近闻名的韩尚书,都得甘拜他之下。”为了打消刘兰花心中的芥蒂,我替易八那家伙吹了一吹。“我本是想去请韩大师看看的,但他要价太高,没有三五万不肯出手。易主持的本事比韩大师还大,他的要价,肯定不会便宜吧?”刘兰花怯生生地问。“易主持是道家之人,道家讲究的是一个道字,而不是钱财。只要你有诚心,那就够了。这篮子土鸡蛋,给他提过去,事儿肯定能办成。”我说。“可我这土鸡蛋是给你的啊!”刘兰花说。“我拿几个就是了,反正我也不喜欢吃蛋。”我从篮子里拿了几个鸡蛋出来,然后说:“剩下的咱们给易主持提去,让他帮小鹿看看。”“就几个不值钱的鸡蛋,易主持给看吗?”刘兰花还是有些担心。“给看的,你放心。”我关了心生阁的门,带着刘兰花和吴小鹿,朝着安清观去了。易八那家伙,上午不是说要打扫安清观吗?怎么这安清观看着,还是跟之前一样脏兮兮的啊!“初一哥,你怎么来了啊?”一看到我,易八就热情地给我打起了招呼。“有个忙,需要你帮一下。”我把吴小鹿的情况,跟易八大致讲了一下。易八用手指头,翻了翻吴小鹿的眼睛,然后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骂道:“是哪个生孩子没屁眼的龟孙子干的,对一个小女孩下这样毒的手?”“你是说,吴小鹿被阴魂骚扰,是有人做了手脚?”我问。“白楚楚那才是骚扰,这是要害吴小鹿的命!还好今天找到了我,要再晚一天,吴小鹿的命肯定没了。”易八说。“易主持,你可要救救我家小鹿啊!”刘兰花一听易八这话,顿时就激动得跪在了地上,在那里给易八磕起了头。“快起来,不许磕!按年龄,我还得叫你一声阿姨呢!你给我磕头,那不是折我的寿吗?”易八一把将刘兰花扶了起来,然后说道:“等我准备一下,然后去你们家。今天晚上,我就把这事儿给了了。”易八进里屋,把他那印着八卦图案的青布口袋提了出来。他所有的家当,都在这口袋里。上西村离封阳县的距离虽然不远,但还是有十多公里。若是用走路,多少还是有点儿累人的。从安清观出来之后,易八招了辆出租车。下车的时候,刘兰花解开了裤腰带,从里面摸了一个小荷包出来。那里面装的,全都是一块两块的零钱。“车费我来给,你可别跟我抢啊!你要是敢给,我就不给你家小鹿看了。”易八说。“请你帮忙做事,钱都没给你,哪能让易主持你给车费啊?”刘兰花把手里捏着的那把零钱塞给了出租车司机,然后说:“把易主持给的钱退给他。”“你要敢收她的钱,我就放小鬼天天爬你家窗户。”易八这家伙,居然跟出租车司机来了这么一句。“大娘,你就别难为我了。要我收了你的钱,易主持真的生了气,放小鬼去我家,我这日子还过不过啊?”出租车司机笑呵呵地把钱给刘兰花塞了回来。易八这家伙,还真是个好人。这朋友,确实值得交。刘兰花的家,就两间土墙房子。大概是因为家里没有男人的缘故,房顶的瓦片已经裂开好一些了,稀牙露缝的,都能透光进来了,也没有换。屋里面,除了一张破桌子,两把烂椅子,一块搭在破石头上面的床板之外,什么家当都没有。穷的人家我也是见过的,但穷成刘兰花家这样的,我真还是第一次见。“没个男人,家没有家的样子,让二位高人见笑了。”刘兰花见我和易八不约而同地在打量她家这屋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这么一句。“最近有没有什么人来找过你啊?”易八问刘兰花。“文忠在大半个月前找过我,说是想出五万块钱,把我家这房子给买了,但我没卖给他。”刘兰花说。就刘兰花这破房子,能值得到五万块?“为什么不卖给他啊?你要是卖了,拿着那五万块,重新找个地儿修两间房,绝对有多的啊?”我有些疑惑地问。“这房子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不能卖。再则,那文忠买去也不是干什么好事,他是想把这房子推了,将他爹文顺福的坟迁到这里来。”刘兰花说。迁坟到刘兰花家这里来,这事儿有些让人奇怪啊!“你是怎么看的?”我问易八。“龙甲艮峰向朝乾,水放丁方出状元。”易八念叨了这么一句,然后解释道:“在进门之前,我便看了这宅子的风水。若是作为阳宅,将受三世之苦,然后有状元出;若当阴宅,只要先人一入穴,一年之内,保管有后世子孙平步青云。”“文忠有个儿子,名叫文非凡,在县里当官,不过好像不管事,是个闲职。”刘兰花恍然大悟地说。“你们家在这宅子里受苦受了几代了?”易八问。“我妈那代就过得很苦,她临终之前跟我说,咱们家招女婿,都得招倒插门的,不管是再穷再苦,都不能搬离这宅子。”刘兰花老老实实地对着易八答道。“从你妈开始,到吴小鹿她妈那一代,整好是三代。你家这风水,不是天然形成的,是人为布置的。天造那是机缘,人设则为逆天。”易八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此强改天命之局,已至第四世,化是化不了的了,只能听天由命。”“我不要我家小鹿当什么状元,只要她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好。”刘兰花看向了易八,说:“要不我把这宅子卖给文忠,只要小鹿没事儿,对不起祖宗就对不起祖宗吧!”“要你祖上像你这般没有贪念,你家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境地。”易八摇了摇头,说:“你若是把宅子卖给了文忠,吴小鹿的结局只会有一个,那便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