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得立马跑开,并且回头看了一眼,在孟老太家的门里面有个影子探出来,忽然我哎哟一声疼,像是撞到了谁的身上,抬头一看原来是爷爷。爷爷把我拎到他的肩膀上,一言不发地带我离开,一路上我什么也没说,爷爷也没有问我什么,直到到了家门口我才有些胆怯地开口:“爷爷,虎子还会回来吗?”我怕爷爷说虎子再也不会回来了,就想说当初的黄牛不会再来找我一样。爷爷沉默未语,摸着我的头让我回家。我不知道爷爷是什么意思,但是心里却有些小小的伤心,因为我觉得,也许虎子再也回不来了。那天夜里,王家村响彻着一个女人的哭号,像是鬼叫一样。第二天,面容憔悴的虎子爸和虎子妈去镇上报了警,之后面容憔悴的他们又去附近的几个村里找虎子,终究也没有找到。晚上的时候母亲做了一大锅饭,然后去把虎子的爸妈请到家饭。母亲说:“虎子爸,虎子妈,孩子丢了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当年我家丫头不也是让我心力憔悴,人是铁饭是钢,多少还要吃点的,明天我和你们一起去找,到县里登个寻人启事。”虎子爸说:“嫂子,不用麻烦你的,你们帮的已经够多了。”母亲说:“乡里乡亲的,又是邻居,虎子那么个胖小子丢了我做大娘的也心疼,该一起找的,先吃点饭吧,晚上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儿早上咱们一起去县城。”虎子爸和虎子妈听了母亲的话这才拿起筷子吃饭,虎子妈吃了几口之后忽然呜呜哭了起来,她说:“吃不下。”“老齐,再吃点就跟虎子妈回去休息吧,都两天两夜没合眼了。”父亲说道。那天晚上吃完饭送走了虎子的爸妈后,父亲眼神隐晦地看了母亲一眼,母亲点了点头,把我拉到堂屋说:“以后见到虎子的爸妈不要靠近,千万不要去他们家,知道不知道?”我摇了摇头问:“为什么?”母亲说:“你跟虎子早上玩得好好的,接着他就没了,哪怕他们知道虎子丢了跟咱们没关系,但是心里也就有了疙瘩,人心隔着肚皮,咱们防着点好,这事儿在邻村发生过。”我点了点头,母亲是怕虎子的爸妈对我不利,虽然我那时候很不理解大人们之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是我知道母亲对我说的总是为了我好。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虎子藏在黑暗之中,他对我说:“阳子,我好冷。”我说:“虎子,你在哪里?”虎子说:“我不知道。”“你看到我了没有,拉住我的手。”我把手伸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向前走了两步,我摸到了虎子肥肥的小手,冰冷彻骨,但是我没有松手,我一咬牙想要把他从黑暗中拉出来,可是我却一下子仰面摔在了地上。而我的手了还攥着一只手,上面血淋淋的,正是虎子的手。我吓得猛然睁开了眼睛,手脚不自禁地动了一下,母亲被我的动静吵醒,她知道我是做了噩梦,她把她的身体向我靠了靠,用她的胳膊把我环住,像是母鸡护着小鸡一样,之后我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放亮。母亲在我的枕头边留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饭在锅里,小心烫手。我爬起床,洗了把脸,然后自己闷头在桌上吃了早饭,吃完早饭我去了趟爷爷家,可是爷爷不知道去了哪里,回头的时候正看见大傻向我走来。大傻兴冲冲地跑向我,一边跑一边招手说:“老大,你来俺家看看井里,有一条大红鱼!”我兴奋地随着大傻到了他家的院子里,远远地就看到一条全身赤红的大鲤鱼在他家新井里游来游去,鲤鱼的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虹,就像是当初吴真人从水晶里放出的小红鱼一般,只不过眼前这条体型大了一些。新井里面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一条红鲤鱼?我们都不知道。“要不要把它捞上来?”大傻向我征求意见,我点了点头,心中也觉得好玩。王家村的河流干涸百年,谁家都没有捕鱼的工具,我们一时半会找不到趁手的东西,就想着在水桶里放些馒头快,引红鲤鱼进桶里,然后再把它拎上来。大傻从锅灶里拿出半块馒头,有些心疼地咬了一口,然后放在他家的水桶里,他将水桶慢慢沉入清澈见底的新井里,果不其然,那条红鲤鱼竟然真的慢慢地游向桶里,我心中激动忙喊道:“快提上来!”大傻猛地将水桶往上提,然后激动的用他的大手护住水桶,他屏住呼吸向桶里面瞧了一眼,脸上顿时露出失望的表情,我把他的手扒拉开,桶里竟然没有!而诡异的是,等我们回头看向井里时,井里同样也没有红鲤鱼,它就这样消失不见了。大傻有些害怕,说:“老大,我们是不是撞鬼了!”我说:“不怕,一条小鱼,就算是鬼又有什么好怕的!”大傻听我这么说心里稍稍安慰了一些,之后也就没再提红鲤鱼的事情。中午的时候,傻娘挑着菜篮从集市上回来,见我和大傻玩耍就让我留下来吃饭,她现在脑子时而灵光时而痴傻,有时候连大傻也认不得,好在今天脑子清醒了些。父亲和母亲来找我时,见我正和大傻玩纸牌,就把大傻拉到一边对他说:“大傻,你要把王阳当成亲弟弟看待,这些天不太平,我和你叔不在家的时候,你一定要保护好他。”大傻憨憨地笑着说:“婶子,他不是我弟弟,他是老大,我一定会保护我好老大的。”母亲笑了笑,摸着大傻的头,让大傻晚上到我们家吃饭,并且给他娘也带一份。晚上的时候,疲惫不堪的父亲和母亲躺在床上不久就睡着了,我知道他们今天肯定又没有找到虎子。我睁着眼睛一直盯着黑暗中的房梁,直到我又隐约地听见虎子的声音传过来。“阳子,我好冷啊。”我想起昨天晚上的梦里,在黑暗中拉虎子却拉出来一只血淋淋的手,心中有些害怕,就跟他说:“虎子,我害怕。”虎子的声音里带着哭声道:“我也怕,可是我动不了,我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着,这里很黑很冷,你们怎么还不来救我。”我说:“你的爸爸妈妈和我的爸爸妈妈都在找你,已经找了你好几天了,你不知道自己在哪吗?”虎子说:“我不知道,阳子,我想回家。”虎子说着就哭了出来。他这么一哭我也想哭了,我就说:“虎子,你好好想想那天早上咱们在家门口玩了一会,之后你去了哪里?”虎子说:“我不知道,想不起来了。”我又问:“你再好好想想,你还记不记你给了我一块糖?”虎子停止了哭声,说:“是椰子糖吗?”我连忙点头说:“对,红色的糖纸,就是这块,我一直带在身上没舍得吃。”我说着就往自己的衣兜里摸,可奇怪的是,糖不见了。而黑暗中,虎子的声音哭哭啼啼地传来,他说:“阳子,我想起来了,我吃了孟老太给我的糖……”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而我明明记得我把那颗椰子糖放在母亲给我特意缝的衣兜里的,怎么会不见了?我意识不到自己是在做梦。“虎子,你等等,孟老太给你的糖,后来你去哪了?”我大声问他。虎子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传来:“来找我的时候,叫我爸多拿两件衣服过来,我好冷……还有,别让我妈来…”“虎子!”我大声喊了出来,呜呜地哭出了声。母亲拉开电灯,问我是不是做噩梦了。我这才知道刚刚那是个梦,但是那种感觉和梦境不一样,就像当初黄牛来接我的时候一样真实,梦里我虽然看不到虎子,但是我能切实地感觉到冷,一股深入骨髓的冷。我眼泪哗哗地说:“妈,虎子在孟老太家的冰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