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回来,肯定是过了端午再走了,他不说要过多久,田氏也不会提,只有冬生在跟他闲聊时,套出的话。还有几天地里的油菜就能收割了,他当然得帮着。加之麦芽怀了身孕,李家那边只有李元青一个人能下地干活。冬生当仁不让的得去帮忙,反正也是两家人伙在一起干,无所谓帮谁不帮谁,有了陈掌柜在,也是多了个人手。
麦芽跟着哥哥后面,哥哥挑着网兜走在前,麦芽便跟在后面,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回头一瞧,竟然是二妞跟王大庆,站从远处走来,看那方向,他们应该是刚刚从王家村那边过来。
“麦芽。”二妞笑呵呵的盯着她瞧,特别是盯着她的肚子。
麦芽笑盈盈的道:“这大中午的,你们咋来了?是来看你娘的吗?”她随之后对着后面跟来的王大庆打了个招呼。
王大庆也礼貌的冲她笑笑,不过这笑容里总觉着缺少什么,只是一个很勉强的笑。
冬生担着担,顾不得回头,直接把莴笋送到李家院子里,这才走出来,要把他们迎进家。
田氏也听见他们讲话的声音,也到门外来,招呼二妞进去坐坐。
二妞笑着婉拒了,“婶,我到麦芽那边坐坐,想跟她说说话呢!”
麦芽看出她的笑容也藏着不开心,便冲哥哥使了个眼色,让哥哥领着王大庆回田家,正好还的黄鳝笼子,还有其他的活没干完。
田氏从家里拿了个竹篮子,也往李家去了,那么多的莴笋,光靠他们几个,可是干不完的。
李元青见冬生把莴笋挑来了,便放下手里的活,到菜园里,开始铲自己家的莴笋。
李氏早就起来了,一直在屋里缝小衣服,傍晚的时候,她还想磨些黄豆,给麦芽做豆浆喝,此时瞧见他们要切莴笋干了,她也放下手里的活,拖着两个小板凳到了院子里,打眼瞧见二妞也来了,便笑眯眯的招呼着她。
麦芽让二妞站着别动,她回堂屋端了几个小板凳,又到厨房拿了两把菜刀,好几个木盆。她一早就看见二妞肚子身微微挺了出来,二妞的肚子比她大近二个月,正是要出怀的时候,也不是太明显,只是觉着她的腰粗了。
田氏跟李氏都坐下来剥莴笋叶,那些黄的,老的叶子都不要,只留些嫩的。
现在鸡仔们吃莴笋叶吃腻了,不过可以切给家里的四头猪仔吃,这四个小家伙胃口可大了,现在一天得烀两锅的猪食,要不是还有其他的东西可以填补,可以代替,他们两家存的食物,早都快被它们吃完了。
田氏剥了一会莴笋叶,便拿着菜刀开始削皮,莴笋就是没有豇豆收拾起来容易,豇豆只要洗洗,再汤一遍,就能拿去晒了。
二妞也帮着她们一块剥莴笋叶,田氏让她别伸手,在一旁坐着就成,可二妞坚持要干,让她闲着,看她们几人干活,她还觉着不好意思呢!
一段时日不见,二妞成熟了许多,也不像以前性子那般急躁,动不动不是吼就是叫,还敢跟人打架,以前也懒的很,家里家外都是一样的懒。
麦芽瞧着她那样,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在婆家过的不好?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上一次她已经间接警告过王根生他们,量他们也不会冒着撕破脸的风险,对二妞太过苛刻,她现在还怀着王家的骨肉呢,再怎么着,现在也不能让她受委屈吧?
田氏硬气道:“二妞哪,他们家要是欺负你了,只要是你这边占理,婶子一定帮你出气,我们都晓得王大庆他娘是个不省事的人,不过你放心,你娘现在怀着身孕,抽不得身替你出头,可不是还有我们呢吗?咱们也不是好惹的,是不?”
李氏看她一脸的愤怒,忍不住咧嘴笑了。她没吭声,因为她知道田氏说的只是安慰二妞的话,就算他们有矛盾,也不能冒冒然的跑去跟人家打架理论,那样以后二妞在那个家里,就更待不下去了。
二妞冲她感激的笑笑,“田婶,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我娘说的对,谁家过日子还没个磕磕碰碰呢,我们家的日子,大体上还算过的去,那些小摩擦,小矛盾啥的,忍忍也就过去了。”
麦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道:“什么小矛盾,你说出来给我们听听,总好过你憋在心裏。”人是群居动物,心裏有苦要是不能往外倾诉,到了最后就有可能憋成内伤,伤了自己不说,还没人能理解。
李氏跟田氏都不讲话了,李元青抱了一些莴笋过来,扔在地上。菜园里还有不少,李氏叮嘱他,挑大的莴笋铲,菜垄的边上有几棵最大的莴笋,那是留着做种的,可不能铲了。
等李元青离的远了,麦芽拐了下二妞的胳膊。黄氏怀着是双生子,自己都顾不过来了,二妞在她面前只能挑好话讲,哪敢招她担心。
二妞叹了口气,道:“其实吧,也不是啥大事,我娘这边,钱上不是腾不开手吗?而且我娘生产危险性挺大的,我就想着给我娘存些银子,也能应个急,我知道我娘不会要我的钱,就是现在用了,以后她还是会想办法还给我的,可就是她不还,我觉着也没啥,她是我娘家,他们有困难了,就算我是嫁出去的闺女,那也不能就不帮着了吧?”
她这份心思,麦芽最能理解了。好比田家现在遇到困难了,要是婆家人不想帮,或是不想出钱,她心裏也不好过。
麦芽咬了下嘴唇,问道:“那王大庆是啥态度?这话是他娘讲的,还是他爹?”
二妞道:“都是他娘讲的,他娘就是当家的,他娘一个屁都不敢放,他就更别提了,要是王大庆上去跟他娘理论,他娘就会哭天抹泪的说儿子不孝顺,自打有一次,她那样闹过之后,王大庆就再也不敢吭声了,你们说……我咋就嫁了这样一个没用的男人呢!”二妞说着说着,竟哭了。麦芽很少见着她哭,以前在娘家时,她可是出了名的调皮。没想到,嫁了人之后,心性真是变软了。
李氏跟田氏见她哭了,心裏也跟着不好受起来,她们都是从媳妇熬起婆婆的,都知道为人媳妇的难处。
麦芽心裏有气,说话声音也变了,“我看,你们不如分家算了,各人过各人的,你们小两口是穷是富,都靠着自己挣,省得再看他老娘的脸色,以后他们老了,干不动了,该咋赡养就咋赡养,那都是几十年后的事,我看他们老两口还有几十年能活的,等他们干不动的时候,你的娃也长大了,到时候你家就是你做主了。”
田氏见她讲话跟喷火似的,忙拉住她,她这哪是劝架,分明是在拱架嘛!
李氏也觉着麦芽说的太过了,忙劝说道:“你婆婆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她还能做主几年?你只要熬过这些日子,以后这王家不还是你当着家嘛!”这话说着轻巧,可依着二妞的性子能忍到现在就已经很不错了。再让她忍下去,指不定会折腾出什么乱子来。
二妞深吸了口气,用袖子擦掉眼泪,说道:“我跟我哥哥商量过了,我想进县城去,先做些小买卖,等以后有了钱,总能慢慢的把日子过好了。”
田氏吓了一跳,急着道:“二妞啊,你咋也想起来进县城呢?县城可不是那么好进的,再说,你去了之后住哪啊?”
李氏也道:“你田婶说的对,这事你还得想好了,先不说你走了之后,家里的田地怎么办,你进了县城,你要做啥买卖?大的生意没本钱,小的生意利润小,本钱也小。”
麦芽打断她们两人的反对之声,对二妞道:“你要是真想进县城,却也不是这个时候,你现在还怀着身孕呢,要是生了娃,谁给你带啊?”
二妞很坚持,“娃儿生下来,交给他老娘呗,她自己成天就把带娃挂在嘴上,这下不正是称了她的心意,等娃大了,要上学堂了,我再把他接县城里去,到那时,我在县城的生意也稳定了,以后的事谁知道呢,走一路算一步吧!”具体的问题她还没想好,可年轻人骨子里天生就有一股冲动,年轻的时候不奋斗,难不成等老了之后,再去后悔?
见她主意已定,麦芽不等田氏跟李氏反对,便道:“你要是想好了要去县城,我这裏有个小生意可以做,本钱小,而且还不占地方,更不用雇啥伙计的,光是你们两个人就能干了,咋样,你想不想听?”
二妞顿时也来了精神,放下手里的莴笋,急切的问道:“你说是什么小买卖,快讲给我听听。”她正为这事愁着,当然急了。
麦芽故作神秘的笑了笑,怕二妞急上火了,这才道:“你忘了咱们家有臭豆腐吗?还有那凉皮,凉粉,还有糖炒板栗,这样算下来,你每一季都有东西卖呢!”
二妞也不笨,麦芽这样一说,她便立即明白了。之前田家的臭豆腐,都在四下的村里卖,陈掌柜的酒楼卖了一阵子,可是考虑到一个上档次的酒馆裏头,不能总是飘散着股臭味吧?而且有些讲究的富人闻不惯,所以今年他进的臭豆腐,都卖给了别人,到了最近,都叫黄大全店里承包了,只要跟黄大全说一声,以后这臭豆腐,只卖给二妞一家去干,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虽说这样做不太地道,可做生意不就如此吗?他们又不是大善人,放着自己家人不帮,而去帮外人吧?
而且现在也快到夏天了,那拌好的凉粉肯定好卖,只要在调料上多下些功夫,不说赚多少钱,保着一家人的生活,绝不成问题,这凉粉本钱也小,二妞要想去做生意唯一的,也是最大的一笔开销就是这店面。
二妞想了下,“原先没想过卖臭豆腐,这会有了目标,我们也不用租多大的,小一些的也行,在店门口支个油布棚子,把小桌子都摆在棚子里,后面有个地方让我们住,那也就够了。”
田氏跟李氏,她俩也听了半天,从刚开始的反对,到这会,就连她俩也觉着这事有戏,庄县里头的小店铺,要是租的话,不用多少银子,不像黄大全当初开的四方货栈,那店面是买下来的,当然费钱了。
田氏道:“你要真下定了决心,就让你哥替你寻个好店铺,要位置好的,房租你们也能接受,凡事得一步一步来,等你们干出头绪了,再想下一步也不迟。”
麦芽提醒二妞道:“这说归说,可丑话我得讲在前头,做小吃,早上得起的很早,晚上收的也迟,你要好好想一下,你能不能吃得下那份苦。”
她们讲的正兴起,王大庆进来了,他是见二妞老没回去,所以过来看看。他来的也正好,二妞干脆把麦芽他们说的话,一一讲给他听,也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这主意还得他们两个人拿。
王大庆听完之后,半响也没吭声,低着头,也不知他在想啥。
二妞知道他是舍不得他老娘,一提起这事,她气就不打一处来,加之先前他娘对黄家人的态度,也让二妞心生不快,这会全都要爆发出来了。她腾的站起来,气的直发抖,“你爱去不去,反正我是下定决心要去县城开店,你要是愿意守着你娘过,那咱就分开得了,省得你半天打不出一个屁,也省得你娘见着我就烦,咱们各过各的,各走各的路!”她最生气的,还不是王氏对她的态度,而是王大庆根本不替她讲话,这才是最让她寒心的地方。
二妞极少真的发火,真的愤怒,真的生气。王大庆一直没吭声,可一听她暴跳如雷的吼声,也把他吓了一跳,想起她还怀着身孕,他也没浑到那种地步,赶紧给她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