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反叛,其实从几十年前就开始策划了。就这一点来说,我们恐怕难逃指责。当时屠杀还没发生,我也还没出生。但是,混血种遭受迫害之久,的确达到让我们不得不这么做的地步。每当种族间发生战争,我们必受受殃及。即便是和平时机,混血种大多也是受压榨的一方。举些身边的例子吧。我是混血种,父亲是亚人,母亲是兽人。我姐姐跟我不同,长着兽人特征的耳朵和尾巴,是容易被收藏者盯上的模样。结果她十岁那年在废弃的房子里被一伙人强暴,从此封闭自己的心灵,长大后便销声匿迹。我弟弟没有出现混血种的特征。他曾担任教会的助手,但与我有血缘关系的事败露后,本来要被司祭家属收养的好事破灭了,最后在悲叹中上吊死了。之后,我也离开了家人。我儿时的朋友也被几个铜币卖掉了,后来杳无音讯。任谁第一眼看到我,都会大喊『恶魔』。实际上,恶魔会让契约者变成异形。但是,民众并不具备相应知识,他们光凭着不清不楚的感觉来厌恶我。『像童话里的那样』『丑陋的东西是祸害』……多数人抱着这种想法吧。我还有次只是向摔倒的少女伸个手就差点被打死。后来我独自彷徨,本想在荒郊野外一死了之,却被策划反叛的组织收留。一帮在本就遭受歧视的混血种中,更是连日常生活都举步维艰的人们,在几十年前团结在了一起。据说组织创建之初,不过是个干些偷盗抢劫之类的团伙。但在我加入的时候,组织已经取得商界成功人士的援助,会盗取魔法药和道具,有时也会搜罗收购,会使用魔像与精灵,能够加工稀有素材,能够调整设备。拥有魔法潜质的人会得到教育。他们朝思暮想着向世界反叛的那天到来。之前我之所以感叹袭击付诸实行花了『三年』之久,也是因为前面所做的准备耗费了漫长的时间。『十四恶魔』对人类展开的攻击开始后,组织吸收相关知识,迅速壮大。但是,当终于成功召唤低级恶魔后,以我为中心的干部们宣布冻结活动。我们害怕了。混血种大多生活得很贫苦,跟贫民区苟且偷生的人类没什么分别。我们的反叛可能会让全体混血种变成目标,招致令我们后悔的结局。因此,我们封印了黑暗的技术,选择了忍耐,决定宽容对待任何压迫,让悲剧继续下去。这样就够了。我真曾觉得,这样就够了。后来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感谢倾听。我有个郑重的请求,请记好了。我们选择反叛,发誓要复仇。但先拔剑的,不是我们。是你们这帮家伙。***「这就是我想要『改变世界』的理由。关于末日降临时『混血种大屠杀和随处可见的惨剧』的说明我省略了,应该再陈述一遍吗?」「不需要,余都知道了」伊丽莎白当即回答。拉·克里斯托弗应该也一样。不光他们,末日中存活下来的有识阶层绝几乎都知道那件事,只是谁也没有谈起。毕竟那是个天大的丑闻,说不定都能盖过三种族在末日面前团结一心的佳话。一系列悲剧的开端要追溯到末日来临前,在于『重塑派』炮制并到处散布的谣言。『无知的信徒们啊,祈祷吧,神明会成为你们的救世主』『终焉必将降临』『正确的信徒将被引导至重塑后的世界』……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幻想,虚言罢了。但面对末日的惨状,多数人对预言信以为真,同时自信是正确信徒的人却寥寥无几。在死亡的恐惧面前,人们投身于教义中不曾有的暴行中。(那正是——『格杀异教徒』)这是『为求拯救』造成的『屠杀混血种事件』。人们意图以杀死异教徒来展现自己的信仰。纠正地讲,兽人、亚人的教义同样主张『森之三王』『砂之女王』由神所创,因此等于和人类同源同根。但是,人们因为外貌的差异将其他种族认定为异教徒。如此这般,他们便将生活在身边的混血种当作了目标。亚人崇尚纯血主义,兽人与其他人类在混乱中放弃了应对。结局就是,混血种得不到任何势力的保护,也失去了退避之所,在毫无意义的残忍行径下牺牲惨重。不止如此,事件的影响拖着迟迟没有解决。惨剧发生时,加害者大半陷入精神错乱。对他们所犯之罪,无法合理地量刑惩戒。再者,鲜少现场能够找到充分证据,将暴行与『从兵』所为进行区分。别说分清加害者、受害者了,就连一共发生了多少起事件都弄不清楚。因此,除了被定性为恶性煽动造成的,规模巨大极端残忍的事件(某乡村将几十人关在仓库中活活熏烧致死的案例)外,大部分加害者被放任逍遥法外。而且,在末日化解之后,惨剧仍在继续发生。(愚钝之极的羊已无非是只会活着的肉块,没长吸取教训的脑子)出于对神与恶魔的恐惧,愚者诉诸于杀人仪式。各种族设立治安维持部队,开始取缔。尽管遇害情况仍然相继发生,但近一年内呈急遽减少的趋势。这是件幸运的事,但伊丽莎白对这过于剧烈的变化感到不对劲。『有个好消息。近一年里,纯血种被杀事件在锐减,不过现在也还仍有发生。环境稳定下来了,这趋势也算是理所当然吧……不过,就是这种减少模式让余有些在意呢』(如今回头一想……那就是这次事件的唯一征兆吗)刘易斯等人暂时性地完全冻结了已达到实用阶段的技术。经历了末日的混乱,他们重启活动应该需要时间。他们大概也在抓紧同步进行着保护混血种的行动。他们奋战的成果,正好就是在一年前在数据上体现出来。在伊丽莎白进行推测的同时,刘易斯仍在继续讲述「要笑就笑吧。这是对强迫下的屈辱人生所作的哀伤申诉,对被逼至残酷末路的凄惨吼叫——多数人都直接诉诸了最最愚蠢的行为。这份愚昧,这份残酷,要谁来宽恕?」为什么非饶恕不可呢?都是我们在饶恕,一遍又一遍地饶恕。白色的房间里回荡着悲痛的倾诉。伊丽莎白体会到了,从刘易斯的渴望中,看不到半分虚假。他过去的确一遍遍地原谅过。明明『连活自己的人生都不被允许』,却『决定让悲剧以悲剧告终』。但是,他的决心惨遭背叛。如果这有理由,肯定想知道吧。但谁都没有开口。伊丽莎白心想(所谓不合理,正是因为解决不了才说不合理)为什么惨剧会发生?基本没有哪个加害者能解释得正确清楚。另外,对于三种族的冷眼旁观,伊丽莎白和拉·克里斯托弗也是当事者之一。但是,他们脸皮都没厚到面对这种情况还出言狡辩。伊丽莎白在执行治安维持部队的任务中,也目睹过虐杀的案例。那是某恶魔崇拜者在仪式场所犯的罪行。受害者是群孩子,他们的兽耳被割下来,毛皮被剐下来,其中一名少年头部都成了肌肉纤维的球体却还没断气。(那是——『屠宰动物的方式』)/我和你不一样/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是完全不同的生物//所以,我们做什么都可以/这正是一部分人找到的,丑恶至极的免罪符。(起初就不会道歉,连赎罪的机会也彻底丧失)况且伊丽莎白遇到的还是末日化解后的案件。发生在混乱当时的事件,残忍程度还要更厉害。甚至在整理记录的时候,有几名文官光是读到详情就吐了出来。面对如此蛮不讲理的事情,根本没有合适的回答。相对的,伊丽莎白问道「你的动机,余已经很清楚了……于是,你们具体准备如何行动?」「……我曾想,既然这个世界将要毁灭,那就随它去吧。在临死之际,哪怕面对憎恶也应该投以微笑。我等所承受的蹂躏,也能在恐惧之下当做是一时的错乱,宽恕它吧。但倘若恶魔和神都不挥下铁锤,到时候」——我就来挥。刘易斯陈述时的样子,如饥似渴。他以跟对伊丽莎白表示同情时截然不同的形式,暴露出他损耗殆尽的内心。刘易斯头一次流露出扭曲的激情。「我要将世间一切纳入手中,然后要把愚蠢之人杀个干净。不需要什么意义,正义早就死了。事到如今,谁还追求什么正当性」(没错,被深深伤害过的人——会想去破坏一切)伊丽莎白脑海中浮现出以前所考虑过的某句话的后续。而且,她也能够理解。刘易斯的内心还留有同情和愤怒,但欲望与热情已经枯竭。这是当然的,刘易斯对这个世界早已心灰意冷。面对没有价值的东西,自然萌生不出欲望和热情了。他决定得到世界,但却什么也不想要。他想纠正丑陋的错误,仅此而已。(被掠夺过的人有权换位到掠夺的一方,是吗)但是,让伊丽莎白来说的话……其实这根本怎么都好。***这样去否〔请不要转码阅读(类似百度)会丢失内容〕枣子读书 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