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上午过去,该卖的都卖了,乡下人的腰包里都有了几个钱,这张空桌子更像是有魔力一般,吸引的所有人都慢慢从四面向中间聚拢,长蛇形的集市缩成臃肿的球形,圆心就是这张高高的空桌子。
直到几乎所有的人都被吸引过来,一个身子干瘦的老头才慢慢悠悠的走进圈子,他的手中拿着个手臂粗的毛竹筒子,四面抱拳,道:“各位乡亲,借过,借过。”
“来了来了!”人们又是紧张又是兴奋的说着,自动给他让了一条路出来,老头身后跟着的两个后生,他们来到桌子前,一个后生忍不住往竹筒子里张望了一眼,老头子立即将筒子往怀里藏了藏,回头还瞪了他一眼。其实筒子里一片漆黑,就是递到眼跟前也什么都看不见。旁边围着的人有人就叫起来:“海娃子,你又坏规矩了,你师傅那筒子比婆娘都宝贝,能让你随便看?恐怕他宁可让你看他姑娘,也不能让你看花筒子。哈哈哈”
老头不顾他们的取笑,笑呵呵的说:“花筒子就这规矩,没开花之前,就是老子娘也不能看,大伙别说笑,咱玩花筒子,不就是图一个公正吗?”
海娃子臊红了脸,扶着梯子一言不发,让老头自己高高的爬了上去。老头上到桌子上站牢,深吸一口气,踮起脚尖伸长手臂,将手中的竹筒子稳稳的挂在鈎子上。刚才还闹闹嚷嚷的人群顿时没了声音,人人都紧盯着他手中的竹筒,静的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这动作好似极其神圣的仪式一般,这竹筒就是他们的信仰,老头挂罢竹筒,从桌子上面看下去,只见白嘟嘟一片脸蛋都仰视着自己,看情形怕有上千人,于是心满意足的笑了。
他咳嗽一声,道:“各位,花筒子上称不改,要发财的趁早啊!”说完话,他顺着梯子爬了下来,在那张光桌子旁坐了下来。嘴裏开始唱曲一般按着腔调唱报花名——
春季里来是呀新春,迎春花儿开在了家门,王三姐姐摘呀一朵,送给我的那个小郎君
…………
那两个后生小子一个就立即打开手中的箱子,箱子分成四十八个格子,每个格子里都画着一枝折枝花,这箱子已经有些破旧,看来着实用了一阵子了。四面的乡民一窝蜂围了过来,有的交上两张毛票,有的拿着角子犹犹豫豫,放在这个格子上头比划一下,又收回手放在另一个盒子上头,还有的爽气,咬着牙拍上一块响当当的光洋,等他们手中钱落定,另一个后生就边记录边大声吆喝——
张家屯张三两毛钱,春府迎春——!您发财!
背山村王五一毛八,夏府碧荷——!您发财!
东乡朱老四五毛,冬府寒梅——!您发财!
……
这个玩意就是大名鼎鼎的花筒子了,开花筒子设局的人把四季各找出十二种花儿来,一共四十八种画在盒子里,庄家事先把一种花的竹牌子放在这个花筒子里挂起来,等大家下注,这就叫押花。
花筒子将在这裏悬挂一个中午,傍下午的时候停押,将记录的单子放在银钱格子最上面,然后当众锁上箱子。一切就绪后,再由庄家爬上桌子,一拉称鈎,毛竹筒子分成两半,中间的竹签落在庄家手中,当众展示给大家看,这就叫开花。
最后就是分花,现场打开箱子,抽出中了的那一季十二个格子来,拿出单子一边唱一边赔。押中一季一赔三,押中单花就更不得了,一赔四十。比方你押的是春天的迎春,开出来的是春天的桃花,那也能获利三倍。
当然,另外三季三十六个押不中的格子里,银钱就都归了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