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了几日,下班的时候雪终于下了下来,扯絮一般纷纷扬扬。在门口听到公司的年轻女生给男友打电话,语气是带着几分天真的开心。
乔暖不无羡慕地看着。女生没戴手套的手在冷空气里冻得泛红,但仍然不舍得放下电话,用撒娇的语气央着那边:“过来接我嘛,反正你也不远,一起吃饭然后乘地铁回去啦……”
直到那边好似终究答应下来,女生才心满意足地收线,乔暖也收回目光,独自走进漫天风雪里。
赶到餐厅的时候,相亲对象已经到了。这迟到的十五分钟明显拉低了乔暖的第一印象分,她连忙几番道歉,却始终不见相亲男脸色好转,于是本已不耐的心情瞬间变得更加糟糕。然而饭还是要吃的,不然无法回去给赵女士一个详细清楚的交代。乔暖解开大衣和围巾,将它们挂在椅背上,发上的雪在暖气中迅速液化成水。
点了一份芝士焗饭,在等上菜的间隙,和相亲男进入固定的流程。交换完彼此身高体重血型等信息之后,相亲男抛出了第一个现实的问题:“乔小姐,你的月薪有一万吗?”
疲倦的假笑是一直挂着脸上的,所以乔暖也懒得去思考此刻是不是笑得更僵硬:“有。”
“那房子呢,是否打算结婚以后一起供房?”
他们的位置不算太好,乔暖背后那桌的位置更不好,空间狭窄,又正对着厨房门口,平时基本不会有人坐,然而今天是周末,餐厅人满为患,那桌也不得不坐人。这样导致的问题就是,乔暖座椅的椅背和背后那人座椅的靠着了一起,彼此稍微有点动作就会互相影响。乔暖不自在地将座椅往里挪了挪,然后回答相亲男:“房子正在按揭。”
这个答案似乎让相亲男的心情好了一些,他将口袋里的烟盒拿出来,意识到这是无烟区之后又放回去,“乔小姐,希望你不要误会,我在本地和S城都有房,这么问只是想看看乔小姐在经济方面是否足够独立。”
乔暖把垮下去的嘴角扯上来一点点,“应该的。”
“乔小姐谈过几次恋爱?”
乔暖看了相亲男一眼,有些无语,“刘先生,这个问题不如我们彼此熟一些了之后再问?”背后那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对乔暖这边空间的侵略,椅背不知不觉又靠过来了。乔暖压制住回过头去看的冲动,又往里挪了挪。
“抱歉……我无意冒犯。”相亲男诚意乏乏地道了歉,“乔小姐应该知道我的工作,我这些年在S城任教,见过太多亵渎爱情神圣性的事例,因我希望能够对乔小姐您的爱情观有些了解,由此判断我们是否有进一步接触的必要。”
乔暖顿时被这直接得近乎冒犯的义正词严噎住了,这才正式抬起头来观察相亲男。他穿着深灰的针织衫,露出衬衫的衣领,领带绑得很认真,眼镜的样式有些老气,胡子刮着一丝不苟,从镜片背后透过来的目光和他的话一样一本正经。就像一本用宋体字印刷的思想品德教科书。乔暖有些想笑,然而及时忍住,“刘先生以为,什么叫做亵渎爱情的神圣性?”
相亲男推了推眼镜,“在我的爱情观里,不负责任地确立关系,以及任何形式的婚前性行为都是对爱情的亵渎。”
“那么,刘先生又依靠什么判断负责任与否呢?”
“双方起码了解半年以上才能确立恋爱关系,而一旦确立,就必须以结婚为前提。”
背后的椅子又靠了过来,乔暖一边挪一边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虽然立即止住,却让相亲男本已很严肃的表情又凝重了几分。
“那么我和刘先生的爱情观可能有些出入。我以为,彼此喜欢就足以构成恋爱的条件,而婚姻是顺其自然的事情。”
“所以乔小姐你至今还没有结婚。”
“……”乔暖彻底无语,心说你不也是四十好几了还没结婚吗?!她暗暗呼吸几次,最终没让毒舌毁了相亲男对她本已不多的好感。
很快焗饭端上来,相亲男一边切着牛排一边跟乔暖就十八大报告进行了并不算愉快的交谈。而这次的不愉快是由于乔暖没能第一时间说出某个在她看来丝毫不需要进一步了解的领导人的名字。至此,乔暖知道自己和相亲男绝无下次见面的必要了。
不过平心而论,相亲男的学识渊博,只要避开一些无法协调观点的领域,他们还是能够就如何更有效地把西红柿去皮这样的问题进行比较轻松的经验分享。而当西红柿绕到白米饭又绕到白月光朱砂痣及至守宫砂和金庸老先生的《侠客行》时,相亲男又抛出了一个现实的问题:“那么,乔小姐还是处女吗?”
一直被乔暖无视的背后的座椅又靠过来,这次耐心终于完全耗光,她非常用力将椅子往里一拉,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顿时周围的目光都投射过来。此刻的尴尬羞愤让乔暖想要拿她那条血红的围巾裹住脸,然后飞速逃离这种屈辱的案发现场。
然而饭还是……
吃你奶奶个腿!乔暖愤愤将筷子放下,直视相亲男,“刘先生……”然而没等她说完,一个清越而语带讥诮的声音响了起来:“乔暖,你真是越混越有出息了。”乔暖背后的椅子被人拉开,一道颀长的身影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