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穿过前甲板,击打在帆布上发出扑扑扑的声音,水花正一级级沿着阶梯像瀑布一样流下来。
方鸻穿过船舱来到甲板上,打开舱门,一股子冷风直钻入他脖子里,暴雨与风声扑面而来,夹杂着水手的号子。
空气中弥漫着水汽,船体正在云层之间缓缓发生倾斜,四面八方皆是昏沉沉的云墙,仿佛天地颠倒了过来。
直到一道明亮的电光将一切照亮,云海之间白茫茫一片,方鸻仰头看到前方一座上百米高的云崖,正带着一种不可匹敌的气势向着这个方向压了过来。
这是他头一次经历这个世界的风暴,它似乎比地球上的风暴强大几倍。
布丽安公主预计之中的这一场风暴终于在一天一夜之后抵达,降临在贝里奥号所在的这片海域之上。
庞大的风暴速度极快,以每小时上百公里的时速追上了这艘船,并向着整个芬里斯岛北方横扫而去,但由于它庞大的体积,海员们预计至少也要一周以上时间才会彻底平息。
这里才仅仅是风暴的边缘地带,但放眼望去,远处云层与云层之间已经穿梭着可怕的闪电,其中任意一道都足以将贝里奥号撕个粉碎。
传说中闪电是厄契斯手中的长鞭,那是一位上古神祇,掌管着闪电与风暴的力量,而今关于它的传说已经很少,但一些地方的水手们依旧信奉这位古神,他们坚信风暴就是这位神祇愤怒的吐息。
云海之中似乎也的确正孕育着一位神祇的威能。
狂风在云层之上流动,卷起高耸的云浪,让整个天地缓缓倾斜着,带着成吨的水汽与冰雹,向着船头劈头盖脸地砸来。
船身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仿佛随时都会不堪重负散架,听得人头皮发麻。但方鸻一旁的老水手则优哉游哉地叼着烟斗,告诉他根本不必担心,这才不过是小儿科而已。
小儿科?方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还以为自己遇上了百年难得一遇的超级大风暴。
“和我在奥述外海见过的那些风暴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何况这才是风暴的边缘地带。”
老水手告诉他,一场风暴对于经验丰富的海员与领航者来说,真正的威胁来自于狂暴的风元素形成的剪切风与乱流。
那才是‘看不见的威胁’。
横风撞击在船身上,稍有不慎就可能导致倾覆,而乱流涡之后往往会形成升力断带,一旦陷入其中便是万劫不复。
更不用说还有那些隐藏的雷雨云,在风暴之中就算是最老练的航海士也有可能误入雷雨区,雷雨区中蕴涵的危险是外面几倍之高。
“抓稳了,年轻人,”老水手灰色的眼睛似乎都淹没在纵横交错的皱纹之间,吆喝了一声,用布满裂口与老茧的手抓住缆索丢了过来:“准备迎接横风。”
方鸻赶忙接过抓稳,贝里奥号巨大的船体忽然之间猛烈地一晃,整个船身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声,像是要散架一样,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横风过后,贝里奥号前方的云层下忽然出现了一道数十米宽的断层带,云层分开之后下方似乎是一个布满了闪电的旋涡。
幽深的旋涡底部仿佛通向地狱的尽头。
“断层带!”
“左满舵——!”
在传令官的喊声中贝里奥号船身缓缓倾斜。
水手们喊着号子有条不紊地拽着缆索:
“加把劲,哟嘿!”
“铁烛湾的金琴酒,哟嘿!”
“加把劲,哟嘿!”
“娇俏可人的姑娘们,哟嘿!”
在水手们的号子里飞空艇最终横过了来,险之又险地贴着断层带上的云层飞过去。当然感到险之又险的其实也只有方鸻一个人而已,他身边的老水手就一脸的淡然的样子。
后者丢下缆索,反过烟斗来在栏杆上敲了敲,眯着眼睛看了看天边,喃喃道:“这场风暴只怕会穿过整个芬里斯北方。”
“那意味着什么?”方鸻抹了一把冷汗,只是冰冷的额头雨水滑落,身上早就被水浸透,也分不清楚哪是水哪是汗。
他这才明白过来,在空海之上航行并不是那么简单一件事情,这里的空海与地球上的海洋一样危险。
它一旦陷入狂暴之中,展现出的力量甚至更胜一筹。
要想征服这样一片海洋,除了一艘可靠的船之外,还得有经验丰富的海员与水手。方鸻看了看面前这个老水手,实在想象不出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能锻炼出这样的大神经。
“贝里奥号是一条货船,没有在暴风雨中航行的能力,我们可能要前往这里北方的一处避风港等待风暴过去。”
“要等多久?”
“兴许是一周,兴许是更长时间。”
方鸻知道老水手说的那个锚地。
云层海是位于南北考林大陆,埃尔德隆(伊休里安)与塔伦数片浮空大陆群环绕之下的一片半内海。
而在这个内海的中央,就是芬里斯岛。
这座不大不小的岛屿上有一位闻名考林—伊休里安的统治者,一头据说是富可敌国的绿龙,同时其还是考林—伊休里安工匠总会的名誉会长之一。
而岛上的山脉也以这头绿龙而得名,不过一般过往的水手只简单地称之为绿龙山脉,山脉东西走向,更靠近岛屿的北端,因此芬里斯岛上北方地势陡峭,峡湾遍布,而南方则较为平坦,孕育着森林与河滩。
在绿龙山脉的东端,有一处名为金湾的锚地,布丽安公主早就和他们说过,船有可能要在那里停靠。
而金湾与芬里斯岛的行政首府云层港一东一西,是这座岛上唯一两处有人类聚居的城镇。
高耸的绿龙山脉遮住了风暴南下的途径,绿龙山脉的南方可能并未受暴风雨侵袭,而云层港有直达王国首都的班船,因此从陆路前往云层港也成为了他们的一个选择。
贝里奥号在暴风雨之中穿行,又经历了几次惊险的状况。
大约半个钟头之后,这艘货船才摇摇晃晃地穿过云雨区,将暴风雨甩在了而后面。但厚重的云层仍旧在船舷一侧,云层之间不时闪过电光,船只是暂时与风暴擦边而过,不出意外它很快就会将这一区域完全笼罩其中。
但无论如何,此刻四周的云海变得稍稍平静了一些,只是天上仍旧下着淅淅沥沥的下雨。
老水手这才披上风衣,带上帽子,回过头眯着眼睛对他说道:“怎么样,年轻人,我的船还过得去吧?”
方鸻闻言微微一怔:“您的船?”
老水手哈哈大笑:“忘了自我介绍,鄙人正是这艘船的船长。”